那晚,她和严正淮在餐厅没在餐厅久坐,而是在她家附近的胡同口闲逛,胡同口栾树的叶子已经黄成了焦糖色,路灯打下的树影落在他们身上,古旧得像电影。
他们聊了很多,聊她六年前在港城度过的那段岁月,看月落树梢,越来越晚,温越礼貌道别。
道别前,严正淮望住她,问。
“越越,你忘掉路辰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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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聊天过程,他们一直避免说出“路辰焕”三字。明明碰一碰嘴唇、气音破开就能念出的名字,于他们而言,却都是一场陈年旧疤,有重若千钧的力量。
“忘记了。”
温越淡淡地说。
她竭力把语气装得寻常。
只是从脚底心有一阵入骨的痒意,沿着小腿攀登上去,密密渗入骨缝,到达脊椎,上升至天灵盖,连灵魂都要为此颤抖。
怎么可能忘得掉?
心忘掉了,身体也忘不掉。
真应了分开前,路辰焕在镜前制住她,手指剥开她内衫,让她为他发软时,薄唇在她耳边的那句话。
“越越,我要你记得一辈子。”他没说要记得什么一辈子,或许是他,又或许只是魂魄飞离躯体的那一刻。
栾树的树影落在她脸上,一张画布一样精美的脸,半明半寤。
严正淮端详她的脸。她自己不知,此时她脸上的表情全变了,职场和工作所赋予她的冷硬线条,在这一刻全都变得朦胧又柔和,朦胧似乳。
“越越。”严正淮出声叫出她,好像要唤住她的灵魂,不让她飞到另一个男人那里。
“六年前是我来迟了。这次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严正淮低声说着,目光垂下去看她的手,被冬天北风吹得嫩红,他知道她冬天时手总是很冰。
“严先生钻石王老五,不缺女孩子。追你的姑娘能从建国门排到西单。”温越口吻婉转。
他忽略她的玩笑,正色。
“越越,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你现在的答案,不必告诉我,我等你。你不会像他那样,一辈子不结婚,对吧?”
温越说“对”。
要一辈子不结婚的是路辰焕,不是她。
其实她有想过的。如果说路辰焕是孤峭陡峻的山仞,那严正淮就是温暖平和的山坡。以前她喜欢攀登山仞,一遍又一遍,哪怕摔到头破血流,也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和决心。
但是现在呢?
爱极了路辰焕的,当是20岁的温越,而不是现在的她。
从23岁,她离开港城时起,就已决心要和他一刀两断。23岁那年的末尾,她在港城国际机场的航站楼,玻璃落地窗前,看夕阳将落未落,如血如泣。
那时她觉得夕阳很好看,只是近黄昏。每灿烂燃烧的一秒,就离消逝越近一秒。正如她对路辰焕的爱。
她对他的爱,从发生的最初就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巅峰。
似乎所有美好的词汇都能用来形容那巅峰,是“crush”、是怦然心动,是一往而深,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是想要将他收割和占有的强烈欲望,想要和他未来产生连结的越许。那时她爱得太浓烈,以至于后来,每分每秒都是在走下坡路。
现在她已经26岁,不再是20岁那个一腔勇气的小姑娘,不再是安徒生笔下,会一步步坚定地走向舞蹈家姑娘的独腿锡兵。
在之后的一个月里。
严正淮每天都有发信息给她。他在北城的创业已经获得C轮融资,走上正轨,他笑着打趣,说他的公司还缺一位夫人,一位老板娘。
空闲时,他约她一起Citywalk,一起去滑雪,一起下附近好吃的馆子。
其实来北城这几年,她一直忙于工作室事业起步,从未好好探索过周边,是严正淮领着她,一点点重新认识、融入北城。
她的活动范围,也从工作室扩展到国贸周边,回家越来越晚。与此同时,她租住的胡同巷口,多了一辆黑色双R轿车。
这辆黑色轿车,在夜晚八九点停在栾树下,又在第二天清晨,阳光尚未落到栾树上时,离去。
轿车里,防窥膜下。路辰焕透过车窗,看着女孩和另一个男人道别的倩影。
他常穿的柴斯特大衣被扔到一旁,柔软的面料吸饱了香烟的气味,带着薄荷清透的凉。
平安夜前的夜晚,严正淮约温越出去。这次他选的是民交巷的酒馆,红顶的小洋楼,拱形的玻璃花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