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年仅二十又五、却已位极人臣的卫国公府二公子,端的是仪态风雅、俊逸非凡。但,到底还是有些差距的,昔日万人空港、侧帽风流之人,这世间,怕是再难有人能及他十之一二了。
“起来……”
对纪寻音的劝谏,女帝尚未动怒,却在看到那人双膝着地、柔顺发丝扫过脚下黄色地砖时,眼神一紧,立声呵道,随后目光又落在纪寻音身上那件官服上,眉头微皱,冷冽如冰的眸子里闪烁着不明的情绪,最后只沉声道:“往后你不必跪任何人,还有这身官服,令制衣局重做,样式朕亲自定。”
自女帝登基,纪家荣宠、一时无两,如今这纪寻音竟是连跪都不用跪了?众人心思各异,却也无人敢出言问询一二。
云安菀望向下首长身玉立的人,嘴唇微动,眼中闪过失望和片刻的迷茫,还有无人可知的沉痛,最后皆化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而后转头,不再看纪寻音那张熟悉的脸。
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对于女帝的不寻常,纪寻音早已习惯,只低眉温声道:“陛下,薛氏亲族,罪大恶极之徒,只一死未免过于轻松了些,但一直留守在苦池老家的旁系,遭嫡系祸患所累,且多是妇孺弱小,还请陛下,酌情宽宥一二。”
猝然而来的疲惫感,让身着厚重衮服的云安菀越发地疲惫了。
早看一眼已昏死过去的薛从令,女帝只觉得心下烦躁无比,对纪寻音所请,也懒得多去管,只挥了挥手后便起身,准备离开这烦闷的朝堂,但临行前还是改了旨意:“薛氏,便依丞相所言,往后事宜,也交予丞相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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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层层帷幕后,众人才松了一口气,有人甚至卷起袖子擦拭着额头的冷汗,而已经痛晕过去的御史令,若知道自己半生经营、到了还要连累子女,怕是要再昏过去一次了。
纪寻音看着帷幕后远去的人,心绪复杂,你到底还是存有一丝善念的吧,否则也不会让我处理后续事宜了!
女帝寝宫内,退下帝王繁琐衣着,换上一身简单衣裙的盈盈少女,看着菱花镜里俏丽的容颜,眉间花钿衬的本就艳丽的容颜、越发地昳丽明艳了。
“适才那样的我,你一定不喜欢的吧?你看,我又杀人了,你回来管管我呀,先生……”无人知道,适才大殿上杀伐果断、手段残忍的女帝,一个人在寂静的寝宫内,哭花了妆容。
“先生,你总是管我这么多……”彼时芳龄七岁的皇四女,看着个头比自己高了一大截的少年,不满地撇了下嘴,眉头紧皱,只是话里虽是不情愿,但脸上的欢喜却掩饰不住。
“殿下昨日不是说要练习行书的吗?怎得今日就忘了?此刻再不动手,怕是又要熬到后半夜了。”灰色衣衫、儒士打扮的儒雅清隽少年郎,眼含笑意地看着比自己低了许多的小女孩。
“先生……”一身宫装、面容娇俏的小女孩抬起头,可怜兮兮地叫一声先生,白皙的脸蛋儿也皱成包子样儿,实在是可爱的紧。
她知道,往常自己做出这种表情时,先生总是会少几分严厉,便是连课业,也能减轻一二。
“殿下现下好好学习,过两日便是端午节了,臣已奏请女帝、允了殿下在端午那日,可出宫游玩半日。”
“真的吗?先生最好了。”原本无精打采、趴在桌上的小女孩闻言,明亮的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向对方,在看到对方肯定的眼神后,立刻喜笑颜开,发髻上的小铃铛也随即跳跃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时,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少儿时的皇四女,眉间印着漂亮的花钿,一手拉着意外得来的教习先生,穿梭在大片大片盛放的西府海棠间,折下一支雪白的花束赠于身后一身青衫、气度从容的先生,说一句“鲜花赠美人”还不够,又调皮地接一句“再美的花,见了先生,怕是也要羞于颜色而不敢露头了。能教丹青手伤心的,又岂止是那秋日惆怅?”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先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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