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及川彻主动提出要送花梨回家,见他开了车来,花梨没有拒绝,只是等车子来到村子附近后,出声道:“就停在这里吧,前面的路不好掉头。”
及川彻点点头,却没有直接掉头回去,而是默默地把车熄了火,下车准备送她最后这一段路。
花梨猜到他有话要对自己说,也没有催促,只是沉默地和他并排走着。
此时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光照在成片的水田上,晚风吹过,水面荡漾起阵阵涟漪,银白的月光瞬间就被揉碎了,逸散到了空气中。
及川彻终于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花梨的眼睛,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长跑比赛?一定要参加吗?”
花梨惊讶地偏了偏头,没想到让他纠结了一晚上的事居然是这个,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她沉默,及川以为是一种无声的拒绝,脸上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焦虑:“你的伤,不是说不能再剧烈运动?”
“没有很剧烈啊……”花梨茫然地看着他,这种乡村庆典的强度感觉还不如她平时开收割机。以前不参加,是对长跑这个项目有心结,倒不是因为身体吃不消。
“全程10公里!”及川彻忍不住略微提高了声音。
“才10公里……”花梨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而且光谈距离不谈配速的吗?”又不是像比赛一样配速个3分半。这种市民活动就图个重在参与,实际上花梨早就打算用个7-8分配速划水跑完全程了。
见及川彻还是满脸不赞同的神色,花梨反而忍不住笑了起来:“彻,感觉变了好多。”
眼见对方就要变脸,花梨不敢再逗他,赶紧严肃了起来,认真地解释了自己准备“散步”完赛的意愿。
听到花梨说出自己的配速,及川这才稍微缓和了神色,反应过来后又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微红着脸想要道歉。
花梨直接把自己的手摊开,怼到了他的眼前,阻止了他将要说出口的话。
“彻,你看看我的手。”
及川彻被花梨的声音转移了注意力,回过神来才发觉对方的手就在自己眼前很近的地方,不由得有些慌乱的后撤了一步。
“很不好看是吧?”花梨自顾自地说着,指着上面的一道道伤疤:“这是在披萨店留下的,从炉子里取披萨的时候忘了戴手套……这道是在汽修店,这道是在做农活的时候……”
“我说这些可不是诉苦什么的。”花梨又赶紧补充道:“我想告诉彻的是,这些年来我已经成长很多了,知道什么事会让自己受伤,学会了保护自己,所以不会像青春期时候一样,一时热血上头就不管不顾做出让大家担心的事。那个时候让彻为我费心了,对不起,以及谢谢。”
花梨其实有些惊讶于及川彻今天会来阻止她参加比赛。他向来都是很有分寸感的人。等到他开口后,她意识到,或许那些年少时不管不顾的仿佛要把自己燃烧殆尽的感情,也灼烧了眼前的人,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阴影。
然而和花梨预想的不同,及川彻没有回应她的感谢,没有相视一笑或者来个释然的拥抱什么的。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是要把这些年错过的那些时光,一并揉入眼底一般。
直到他捧起她的双手,直到他的眼泪砸在她的手心,花梨这才慌乱了起来。
“彻……”
及川彻紧紧地抱住了眼前的女孩。那些汹涌澎湃的感情如海浪卷过全身,以至于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感受到了被海盐灼烧的疼痛。
那些遗憾,那些不甘,那些逃避,像是经年不愈的伤口,尽管以顽强的意志忽视了它们的存在,但此刻的疼痛告诉及川彻,它们依然在那里,等待着他去正视它。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这个女孩完成了自己的蜕变,学会了爱自己,爱生活,把自己的灵魂打造成了无坚不摧的模样。这次及川彻不需要询问,他就已经明白,她的世界早已不再需要他的支撑,她可以自己支撑自己的世界了。
明明这是少年时的自己一直等待的结果,但当此刻真的到来,他却感到了强烈的失落。
他想起自己年少时看到的一首小诗:“爱情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对态度是两个独立的灵魂并肩而立。”*
那时候他以为这就是自己的爱情观,理性的,势均力敌的,高尚的爱情。
现在想来,或许这种爱情是因为在诗中,才会显得如此唯美而不现实吧。
爱是私情。爱是野兽。故由爱生忧,由爱生怖。
不然要怎么解释,此时自己心中涌动的情感呢?那种不讲道理的嫉妒,扭曲的占有欲,明明理智告诉他,女孩应该有自己独立的人生,但却依然狂热的嫉妒着这几年间她认识的每一个人,恨不得就在此时此地,拆下自己的每一根肋骨,将心爱的那个女孩放入胸腔之中。
花梨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感受到了及川的动作中传递出的那种强烈的情感,她伸手回抱住了他,温柔地说道:“彻,不是你的错。”
只是他们那时候都太过不成熟,又太在意对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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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句化用史铁生《病隙碎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