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量桓澈一回,又环视周遭,越发摸不着头脑。
这家茶肆她只零星来过一两回,寻常只去左近那些小茶馆。这家茶肆四时卖奇茶异汤,雅间里插时新花卉,悬名人字画,来此的客人多是出手阔绰的主儿,眼前这个少年衣着虽不张扬,但那穿的戴的怎么看也不是平常人用得起的,还有那举手投足间的气度,一般百姓家里可教养不出这般的雅人深致。
顾家何时有这样的亲戚?只有一个沾些亲故的沈家勉强能有这般派头。
徐氏心头一震,她听说沈家的人前阵子来了浙江……
徐氏委婉询问桓澈身份,并再三对于他的援手表示感谢。桓澈却是有些神思不属,只道是就手儿行个方便而已,不必知晓他的身份。
顾云容在一旁如坐针毡。她急等着回家更衣换鞋,外头的雨已经小了,可以撑伞回去了。可徐氏此刻倒仿似无甚还家的意思,竟是与桓澈谈起天来。
顾云容接连朝徐氏打眼色,可眼看着徐氏要转过脸了,桓澈就挑起一句话拉走徐氏的注意力。每次皆是如此,顾云容简直都怀疑他是故意的。
顾云容使眼色使到抽筋都没能唤起徐氏的注意,又见徐氏似乎对桓澈印象颇好,咬牙暗诽长得好就是沾光,只要愿意,随时随地都能成为妇女之友。
徐氏说话间感到一阵凉风夹着雨点灌入,忍不住看了雅间的窗子一眼。其实自打她进来就想问为何不关窗,难道下雨开窗是近来时兴的什么雅事?
桓澈暗暗瞥了顾云容几眼,却见她目不斜视,根本不往他这里看,正莫名气闷,听见徐氏后头的话,忽而转头:“夫人说,顾大人不日将治酒宴客庆贺平反昭雪?”
顾云容见他顿了一顿,以为是要说什么,但他只是跟顾同甫夫妇道了扰,便回身离去。
她回屋略一琢磨,就明白了青黛方才那番话的意思。
青黛是让她回去就拆看这锦盒,而且不要让别人过手,一定要在无人处看。
顾云容踟蹰片刻,把房门关了,带着几分好奇慢慢拆开锦盒,瞧见里面的东西便是一怔。
锦盒里躺着一双羊皮金缉的云头山鸦高底靴。
上头走线细密工整,云头山鸦灵动精巧,靴面竟像是用的妆花缎,边缘以羊皮金滚边。
不过最奢华的可能要属靴底。
靴底是用上等檀木制成的,底下雕凿繁复花纹,内嵌香料,轻轻晃动便觉清雅馥馥香气扑鼻而来。靴底四周还以精绫围缠,结实又精致。
穿着这双鞋行路便是真正的步步生香。
这是吴地十分流行的女鞋样式,顾云容先前一直都想要一双,但这种鞋子求的就是“精致”二字,必须用上等的布料木材和香料来制作,否则香气刺鼻式样简陋,只会穿出一股廉价感。
但因造价昂贵,她一直也没舍得买。
可他怎么知道她喜欢这种鞋子,而且送这种贴身之物是不是有点……
顾云容坐到床畔试了试,惊奇地发现这鞋子竟然还挺合脚的。
他怎知她穿多大鞋子的?
他送这个,难道是因为那日在茶肆看到她的鞋子坏掉了?
顾云容以为桓澈是因为不想让人知道他送的是鞋子才弄得神神秘秘的,但将鞋子放回去时发现那锦盒里垫的红绸之下竟压了一张字条。
上书两行行草:明日未时正,桃花桥见。落款是桓澈的封号。
字迹飘若游云,矫如惊龙,确实是出自桓澈之手无疑。
顾云容此刻心里的凌乱无法言表。
她又想起桓澈今日亲临之事。
桓澈若是有什么东西要给她看,可用的法子实在太多了,完全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那么他亲临会不会是一种变相施压?
她需要好好思量一下这件事。
翌日午时,顾云容用罢午饭,犹豫再三,跟徐氏说她去附近铺子里买几朵绢花,便带着秋棠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