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民为重,君为轻,可若民不尊君,臣不忠主,那么四分五裂的大庆朝堂,又如何护得住天下万千百姓?”
“今日你反,我反,所有人都反,那么战火何时才能休?外敌尚且不够,还要内乱,那么手无寸铁的百姓要如何活下去?”
“我们身居高位,一句话可定生死,一招棋可改乾坤。越是如此,越要克制。”
玄初别开眼,胸口剧烈起伏,硬声道:“不对。”
“哪里不对?”裴醉支着手肘,淡笑问道。
“这国家烂了,不值得救。”玄初低吼道,“不值得你,牺牲自己。”
“国家烂了,人还活着。”裴醉望着两岸的杨柳堤坝,仿佛透过那泥墙看见了大庆的气象万千,“有我,有元晦,或许还有尚存良心的朝臣,还有万千有血性的百姓。破晦立新,不必非要造反。造反是手段,不是目的。”
“可,你太苦了。”
“这世上,终生皆苦,无人幸免。”裴醉笑了,“不是吗,梅叔?”
“我不信!”玄初双手握着裴醉的肩,“我不信你不恨!”
裴醉眼帘微垂,攥着船舷栏杆的修长指节青白,手臂微抖,似乎压着无尽的情绪。
在一片浪涛风浪中,裴醉低沉的声音被淹没在那惊涛波浪中,近乎不可闻。
“。。。谁说,我不恨?”
“那你!”
“我裴家世代忠君,我绝不会反,绝不会违背裴家家训。可这摄政王,呵。”裴醉一贯散漫微挑的眼眸蓦地迸发出露骨直白的冷硬和怒意,可瞬间,便如退潮般平息了下去。
裴醉缓缓闭了眼,再睁眼时,又是那平静如湖和缓的淡淡笑意:“先皇的用心,连元晦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我在位三年,又岂能不知道他的用意?”
“一纸遗诏罢了。”他笑意虽淡,可骨子里的桀骜张扬却藏不住,“若我裴醉不想遵,这天下又有谁拦得住我?”
“那你为何。。。”
裴醉目光远眺,思绪飘远,仿佛在回忆久远的曾经。
天光洒在粼粼金波的江面上,他微微眯起眼,轻声笑了。
“一开始撑着没死,坐上了这摄政王位,是因为对元晦的愧疚和对父母的承诺。”
“后来我不敢死,是因为年幼天子的信赖,还有百姓的期待。明堂风雨不侵,百姓霜雪满头。我不敢死,不敢退,不敢辜负万千深陷苦痛的百姓。”
裴醉顿了顿,释怀地叹了一口气:“现在,我却不想死了。梅叔,我想亲眼看见大庆的海清河晏,想看见朝政的清明如溪,想看见百姓的安居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