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护只是傻傻地微笑,他什么都记不得了,他的世界只有这个山谷里的虎庙,以及虎庙后面茂密的森林。
几只老虎聚居在一个高墙围住的大殿内,寺庙后面的一块空地不时会有孔雀、羚羊、鹿、野鸡、鸭子、鹅等动物自由自在地觅食,这些食物都是寺庙的僧人供给的。茂密的森林边是一个人工湖,是动物们饮水嬉戏的场所。
老虎有专门的俗家弟子喂养,他们在华山下的村子里收购村民宰杀的活鸡鸭,然后带到虎庙,在开水里煮过后,再喂养老虎。华山虎庙的方丈鉴藏法师年过七旬,
面容清矍,雪须如仙,为人和善,曾是日本的遣唐使,历经一个多月的海上漂泊和近两个月的长途跋涉才抵达长安,此后遍访各地高僧,研习诸经,受献藏界和金刚界曼茶罗法,是唐玄奘的第五代嫡传弟子,叶护刚到时,鉴藏法师给他检查身体,治疗养伤,但问他从哪里了来,到哪里去,是何等身份,却一概不晓得,一个小和尚说:“痴痴呆呆的,不会是个傻子吧?”
鉴藏法师道:“天下有这么英俊儒雅的傻子吗?会有人费尽心机将傻子打伤装在柜子里吗?他一定是被奸人所害,如今患了离魂症,才丧失了记忆,阿弥陀佛。”
叶护自从来到华山虎庙就喜欢上这些小老虎,每天抱着小虎玩耍,亲了又亲,
给小虎洗澡,和他们做游戏,开心的像个孩子,这日,春风和煦,叶护又跑出来和虎崽玩耍。鉴藏法师和浩空远远地看着叶护,浩空见叶护变得生龙活虎,微笑着说:“想不到这个后生会恢复得这么好,初见他时,以为他难以救活了。”
鉴藏法师双手合拢:“阿弥托佛,善哉,善哉。”
叶护穿着黄褐色的僧服和老虎相亲相偎,和谐亲密,不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鉴藏法师微笑着摇摇头,走回正殿。
叶护轻轻地抚摸着小虎的爪子,握着它又厚又软的肉垫,和小虎亲吻。小虎顽皮地躺在叶护怀里,添噬着叶护的腮,叶护将这只近成年的小虎抱在怀里,靠着一个浑圆的石头,眯着眼微笑,渐渐地和小虎一起懒洋洋地睡着了。
叶护被送到大唐后,真娘依然滞留在回纥。移地键做了大汗,稍微收敛了些,见到真娘,也不再动手动脚。但他一直阻挠真娘回国,只要他想要,还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他在等待,等待时间化解真娘心中的恨,却又一次次失望,从真娘的眸子里,移地键能看到让他不寒而栗的憎恶,凭他的狡诈,他知道一旦得到这个女人,也就是他的死期,真娘每日在毡房里钻压医术,据说,是研究施毒术,能在不知不觉间将人毒死。
当然这是真娘让小惠散步的谣言,目的是对移地键产生威慑。
然而,移地键似乎对真娘格外有耐心,每天都会抽空去真娘的毡房去探望她,
虽然没有得到过真娘的一个好脸,移地键还派画师给真娘画像,将真娘的画像
挂在自己的大殿里,没事儿就淫笑着咂摸真娘的芳容。
移地键的可敦,大小仆固氏,怕夜长梦多,担心移地键会纳真娘为妃,从而令她们姊妹失去移地键的宠爱,就找宁国公主商议,让真娘回国。宁国公主空帐孤灯,早已厌倦了寡居的生活,也有归唐之意,遂向肃宗李亨修书一封,请求大唐派人接回自己和真娘回长安定居,然而,信使去了一个多月,却没有回音。真娘和宁国公主都很担忧,不知大唐局势怎么样了。
一个月高风黑的夜晚,一个身材魁梧的蒙面人趁着夜幕来到真娘的毡房。
真娘和小惠吓得心惊肉跳,真娘正要挥剑抵抗,见那蒙面人拉下脸罩,却是吉辍,阿鹰和傲奴也随即跟进来,带上房门。真娘见是叶护的部下,惊喜地问:“是你们,叶护怎么样了?”吉辍见到真娘,一脸愧疚地说:“叶护太子在去长安的路上被人劫走了,至今没有音信,在下担心姑娘的安危,才来探视。”
真娘震住了,她以为叶护早就到了东宫或者敦煌王府,以皇家太医院的医疗水平,叶护应该康复了。
真娘像被雷击一般,失魂落魄,喃喃地说:“我情急中给他服用诈死散,却疏忽了一个禁忌,叶护头部伤势严重,可能伤及大脑,又没有及时救治,想到这诈死散有可能产生毒副作用,叶护再也不会醒来,我就不寒而栗。”
小惠道:“小姐,当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叶护太子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傲奴生气地道:“叶护太子不会死,在去长安的路上,吉辍用水壶给他喂水,他还喝了不少水呢。”阿鹰也肯定地说:“叶护太子肯定被那群和尚带走了。”
真娘一头雾水,不解地问:“你们去东宫求助李豫太子了吗?”
吉辍惆怅地叹口气道:“当前大唐政局不稳,史思明又反叛了,已在范阳称帝,皇上和太上皇都在病中,鱼朝恩和李辅国几个宦官把持朝政,郭子仪因为在邺郡战败被鱼朝恩弹劾回家养老,连太子李豫都谨小慎微。太子派几十个侍卫秘密寻找了一段时间,无果,也渐渐放弃了。”
真娘闻言大惊失色,眼看大唐将步入正轨,却又跌落到万劫不复的深渊,若大唐再度陷入战乱,叶护的处境将更加凶险,母亲一个人在长安也不知怎么样了,自己此生恐怕难以再和他们相逢,想着,不觉心口剧痛,潸然泪下。阿鹰见真娘伤心落泪,安慰道:“太子李豫倒是个重情义的人,顶着压力多方打探叶护太子的下落,现在敦煌王和王妃,寿安公主和苏发驸马,都在帮忙寻找叶护太子。”吉辍点点头,憨厚地说:“我们前来探望胡姑娘,是因为叶护太子心里最念念不忘的就是胡姑娘,若胡姑娘出现闪失,吉辍怎么有颜面再见叶护太子。”
真娘道:“将军费心了,此地不宜久留,若被移地键的人发现,将军就有危险了,你们还是连夜离开回纥,去寻找叶护太子吧。”
吉辍如释重负地道:“我已联络了叶护太子的旧部,让他们暗地里保护你的安全,同时我也见了顿莫贺达干宰相,请求他促成小姐和宁国公主一起回国。”
真娘惊奇地看着吉辍,多年来一直认为吉辍脑子里总比别人少两根筋,只能做一介武夫,想不到现在的吉辍,历练得如此有才干。真娘猜测吉辍的所作所为肯定是李豫太子的指点,也不说破,连忙跪地而谢,吉辍说着“不敢当”,赶忙扶起真娘。
送走吉辍,真娘忧心如焚,担心、思念叶护,也担心在长安寡居的母亲。正如真娘所料,吉辍的这次回国,的确是大唐太子李豫安排的。
宁国公主的信颇费周折,最终还是到了肃宗的手上,肃宗想到女儿的不幸,老泪纵横,心疼地说:“朕的小女儿为了大唐社稷,远嫁回纥,如今默延辍去世也满一年了,朕多给牟羽可汗两万匹绢丝、多运些茶叶,提高马价,太子安排公主回国的事宜吧。”
李豫仁孝地道:“儿臣遵命,父皇,妹妹委实可怜,儿臣会尽快处置这个事情,如今忠义王下落不明,他的未婚妻真娘依然滞留回纥汗庭,长安有寡母日夜期盼,眼睛都哭瞎了,儿臣与忠义王乃金兰之交,恳请父皇答应将那真娘一并接回长安。”
肃宗点点头,嘱咐道:“牟羽可汗登基以来,对大唐很是傲慢,回纥和大唐的关系已不似以前融洽,太子要谨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