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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封瑜吗?怪万无秋吗?怪夫子中的哪个吗?
都不应该。
谁都想不通,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无人注意到,躺在地上的封瑜,此刻眼角滑落一颗泪珠。
谁都没有靠近沈绯年,对他没有骂更没有打,到这个时候,众人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已经提不起精神再去怨恨谁了。
忽地,沈绯年似乎支撑不住身体,卸力般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气,勉强勾起笑容:“学长们,夫子们,再跟我说说话吧,以后可就没我这么一个人了。”
碎掉的灵魂不入轮回,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拥有沈绯年的脸,还有和他一样的性情了。
回应他的是良久的沉默,很久之后,岑夫子才沙哑着嗓子说:“早知道你这么闹,当初发现那封举荐信是假的时,我就不该让你再留在泮宫。”
当初凭沈绯年的家境,本来完全没有机会进入泮宫,只是他们帮他伪造了举荐信,万无秋找万氏的长辈落了名,沈绯年这才能做成他们的同窗。
起始岑夫子很早之前就发现那信的不对劲了,没有哪个世家大儒的笔触是那样的,盖的印信和落款也都不是同一个人的,简直一眼假。
但他欣赏沈绯年的学识,觉得他往后会是个栋梁之材,于是悄悄压下了这件事,没有上报,就这么把沈绯年留在了泮宫。
沈绯年想了想,道:“那倒确实,那个时候的我啊,还不是回溯回去的我。这么想的话,夫子,你要是当初把我赶出去,我没有认识你们,说不定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呢。就算铭迟学长还是选择把你们变成鬼傀,就算他还是会碎开,你们只要耐心等,还是会平安无事地等到和他再见呢。”
谢铭迟问他:“你是从什么时候变成回溯回去的人的?”
“死亡的那一瞬间。”沈绯年说。
“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回溯回去的?”
“这我倒是记不清了,”沈绯年悠悠道,“学长,我回溯了许多次,不止一次,时间拉得最长的一次,是找到小学弟之后,我尊重他的意愿,始终没有动手恢复他的记忆。也就是那次,我意识到,只要他没有那段记忆,他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他,所以,往后的回溯中,我尝试了各种办法,最后只找到这一条路,能让他恢复记忆,让他永远记得我。”
突然,沈绯年神秘地笑了下:“不过,回溯许多次之后,我才意识到,我不是第一个开启回溯的人。”
谢铭迟心中一震。
“是因为有人先开启了回溯,那能力是我不曾拥有的,”沈绯年捻了捻手中碎掉的花瓣,自言自语道,“是因为他开启了回溯,我才得以在他的回溯中启动自己的回溯。这人是谁呢?学长知道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谢铭迟这边看过来,他面色波澜不惊道:“是巫者吧,我们都知道,他的巫之力可以超过你我,他能还原巫傀之术,当然也能开启回溯。”
“哈哈哈哈哈哈哈……”沈绯年突然笑了,停都停不下来,半晌才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是呢,当然是他了,除了他,没谁有能力做到这种地步。”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思绪:“所以啊,学长,我们都是生活在一个圈里,这个圈因果循环,我们破不开,几乎找不到任何突破口。只有这一次,我回溯了这么多次,只有这一次达成了愿望,所以不管下场如何,我都是要去做的。”
曲夫子想了半天,问:“那个巫者为什么开启这么多次回溯?我们甚至根本没见过他,他有什么要完成的事值得这样做?”
“这我就不知道了,”沈绯年语焉不详地低了低头,“也许……真有什么巫神在冥冥之中指引呢。”
他转过头去想看看封瑜是不是快醒来了,结果一转过头,正好对上封瑜已经睁开的眼睛。
这么毫无征兆地四目相对,沈绯年都愣了一瞬,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学弟,醒了怎么不说一声?”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寂静,封瑜就这么看着他,始终没有言语。
沈绯年心中不禁慌乱,一秒钟心里闪过了无数想法,最后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用力过猛,封瑜承受不住那么多巫之力,给弄傻了。
他小心翼翼地又叫了一声:“小学弟?”
封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绯年学长。”
许多天没有说话,封瑜的嗓子已经干哑,此刻发出的声音简直像在拉破旧的手风琴。
但下一刻,他说出的话让沈绯年如听天籁。
封瑜:“我都……记起来了。”
沈绯年长长呼出一口气,挺了许久的脊背此刻终于被肩上的负担压了下去,他费尽力气,靠到一棵树旁边,没有去封瑜旁边,但满心满眼都是封瑜,他笑道:“记起来了就好,记起来就好……记起来了,那我做的所有事就有意义。”
姜夫子先抬起步子,朝封瑜那边走过去,随后,剩下几人也都凑了过去。
姜夫子摸着封瑜的脉象,在确定他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是这几天来太累之后,松了一口气,朝身后几人无声说了句:“没事。”
他现在这副呆滞的样子,恐怕只是因为一时间接受了太多信息,反应不过来才会这样。
封瑜怔怔地躺了许久没有动作,沈绯年等得有些焦虑了,笑着说:“小学弟,他们都和我说过话了,你再和我说几句话,好不好?”
“让我再多听听你的声音,再看看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