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这般凝视着,心底会生出一种难以割舍的错觉,就好像自己真在被他深深爱着。
陈萤的呼吸都为之一滞,但她很快就清醒过来,连忙站起来,抱着怀里的琵琶朝他福身:
“回禀殿下,嫔妾方才弹的曲子是和娘亲学的,并没有名字。”
裴玄的眉头深深蹙起,“你可知道,你娘亲又是和谁学的?”
陈萤被问得茫然,她没想到他这日理万机的太子殿下居然会这么关心一首琵琶曲。
可既然他问了,她也答得认真:
“嫔妾的娘亲生前极善音律,弹过许多名曲,也自创了一些曲子,有的配着唱词,有的配着琴筝笛箫,但这一首……”
她犹记得娘亲只在私下弹奏这首曲子,她问过原因,可娘亲只是用温柔忧郁的眼神眺望窗外,笑而不语。
“嫔妾并未听别人弹起过这首曲子,所以虽然娘亲没有提起过,但嫔妾猜测这也是她自创的。要么就是听某位故人弹过,便一直记了下来。”
陈萤说着这些的时候,语气与往常一样娇柔,心里却泛起了难以言喻的紧张。
自从娘亲死后,她就从不和别人提起娘亲。
一是因为娘亲到死都没能脱离贱籍,她在国公府听惯了别人用不屑的口吻说她娘亲是娼妓贱妇,当然不愿主动给她们当面辱骂她娘亲的机会。
二来也是因为她觉得她们不配。
娘亲生前虽然沦落风尘,可只有她知道,她的母亲私下是多么温柔的好人。
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不配知道她娘亲的好,她也不容许她们玷污她对娘亲的珍贵回忆。
所以直到裴玄问起,她才难得地说起娘亲的事。
就算高贵如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看得起一个娼妇,她也希望他能温柔些,不要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念头时,陈萤有些自嘲地垂下了眼眸。
她不过是用身子和手段勾着他的妾室,他又凭什么要照顾她的感受,尊重她身份卑微的母亲呢?
李夫人都说了,他真正放在心上的是那位李家的嫡女,她不过是个供他玩乐消遣的替身罢了,怎么配得上他的温情?
她还真是自作多情。
再想到裴玄从听到她的回答就一直没说话,眸子里的关切也褪去了,重新变回了平时的样子,她的心就沉了下去。
他怕是在心里觉得,这么好听的琵琶曲被一个娼妓弹过,这是侮辱了他耳中的仙乐吧。
之前她假孕的骗局被他发现后,他不也都说了,她一辈子和她娘亲一样,都是只配以色侍人的玩物而已。
既如此,她怎么还不长记性,傻兮兮地期盼她不该期盼的东西?
那她不是和她那自命不凡的嫡姐一样愚蠢,不知本分为何物了吗?
“殿下若是不信,就当嫔妾什么都没说。”陈萤语气不太对劲地补了一句,就想把话题揭过。
裴玄看到原本眼里还亮着光,兴致勃勃和他说着娘亲的美貌姑娘忽然就眼神黯然,而后就莫名其妙地低下了头,浑身都散发着沮丧气息的模样,心里有些困惑。
他不知道陈萤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想她已经去世的母亲了,伤心了?
只要他想,他身边从不缺服侍的女人。
这些女人都是费尽心思地讨好他,取悦他。他从未反过来去关心过她们的喜怒哀乐。
可看到陈萤眼里的光亮暗下去时,他心里竟然有些不忍。
顿住片刻后,他鬼使神差地说,“你若是想念你的娘亲了,我准许你出东宫去拜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