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秃子问:“丁先生知道吗?”
周大年说:“成功之后我会告诉他,但是我们藏东西的事情是任何人都不能说的,说出去,咱们会没命的。”
第二天,三秃子带着兄弟到郊区租好了废弃的厂房,回到市里针对这起纵火进行了周密的策划。厂子里有几台拉材料的车,车是现成的,装上东西直接到新址就行了。随后,他把兄弟们召集起来,给他们开会说:“这段时间以来,由于赵敬武不停地打击咱们,结果咱们很多兄弟都死了。如今,老板想了个办法,我们明天晚上就去落实,这件事情,谁敢透露出去,我们就把他全家杀掉。”
随后,三秃子给他们每人发了10块大洋,并说事成之后,老板给每人20块大洋,让大家躲一段时间再回来。
到了晚上,三秃子带兄弟潜进玩具厂,出其不意地把两个英国的技术员杀了,然后把几台好机器与珍贵的原材料装上车,拉到了效区外的民房里,随后把玩具厂给浇上油,放了把火。由于玩具厂里的材料绝大多数是塑料的,还有些化学药品,这火越烧越旺,把周边的几个厂子给烧了,还卷了20多家住户,死了30多口人。
那些失去亲人的人家聚集起来去政府游行,要求赔偿损失,捉拿纵火案。周大年派人夹杂在队伍中,并专门做了标语,上面写着:“清除小刀会,还我安宁。”因此把目标给引到小刀会身上。随后,周大年跑到英国使馆,对莫德哭道:“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他赵敬武是个流氓,无恶不作,早晚把咱们厂子给毁了,现在怎么样,他最终还是把我们的玩具厂给烧了吧。”
莫德恨道:“好你个赵敬武,敢跟我来这个。”
周大年说:“再不对他进行制裁,我们的厂子全都保不住。”
莫德叫道:“你他娘的叫唤什么,要不是你跟他的恩怨,我的财产能受到损失吗?我先把丑话给你说到前头,如果他赵敬武不赔,你周大年必须要赔偿我的损失。”
一时间,报纸上围绕着小刀会与周大年的纷争做了不少文章。有人评论分析说,玩具厂被烧,连带烧掉很多贫民的房子,因此烧死30多人,政府应该早拿出措施来,清理小刀会。由于群众的呼声很大,市长坐不住了,给警察厅打电话,让他马上去跟赵敬武谈判,让赵敬武出来承认自己的错误,公开道歉,解散小刀会,对受损失的人给予赔偿,否则就要把他们依法处置。警察厅长跟袁诚印是一条线上的,他在电话里说:“那你跟袁督军商量好了吗?”
市长气愤道:“你是我的部下还是他的部下?”
厅长说:“你是市长,可你为什么在市里说了不算?”
市长听了这样的话,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他这个市长当得可真窝囊,租界领事们不拿他当回事儿,一直干涉他的政务工作,而袁诚印又跟领事们穿一条裤子,根本就不服从他的调遣,把他这个市长架空了。市长来到督军府,跟他商量惩办赵敬武的小刀会。袁诚印冷笑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小刀会做的,说不定是工人操作不慎,或者自燃引起的火灾。再说了,就算真是小刀会的人干的,那我们有什么证据表明是他们干的?就算我们有证据证明是小刀会干的,你把赵敬武抓起来有用吗?他们的会员这么多,到时候群起报复天津不乱套了?如果你敢承担起这个责任,我立马派兵去把赵敬武抓起来。”
听了这番话,市长苦着脸问:“那,你说怎么办?”
袁诚印说:“你是市长还是我是市长?”
市长知道袁诚印是故意为难他,气愤至极,甩袖而去,回去写辞职信去了。市长刚离开,租界的几家领事与周大年就找到门上。莫德进门便对袁诚印发火:“他赵敬武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马上派兵把赵敬武给抓起来,把他的财产没收上来补偿我们玩具厂的损失。否则,我们就把这个账记到你岳父周大年的头上,让他变成穷光蛋。”
周大年说:“这件事必须让赵敬武赔偿。”
袁诚印冷笑道:“我看你们是想钱想疯了,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政府出面清剿赵敬武,把他的财产没收上来能交给你们吗?就算交给你们,你们拿在手里不嫌烫啊?再说了,他赵敬武又不是个小混混,这么大的事情,必然会惊动上方,我们把赵敬武给办了有意义吗?说句实话,事情的发展,都是我的预料之中,现在是恰到好处,所以,你们不必大呼小叫的。”
莫德问:“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袁诚印说:“我们决不能以政府的名义把他给办了,这样赵敬武的家业就得充公,没我们任何好处。反而,会引来很多麻烦。你们想过没有,小刀会的会员都是些平民百姓,他们有着严密的组织,你很难看出哪个是小刀会的人,你不可能把所有的老百姓都给杀掉吧。我们把赵敬武给办了,会员们肯定会疯狂地报复咱们,让咱们防不胜防,我们以后就没有安稳日子过了。”
周大年问:“有这么严重吗?”
袁诚印怒道:“你懂个。他赵敬武在天津,虽然不是个官方组织,但是他为平衡天津各势力团伙还是起到了促进作用的。万事有利有弊,这种平衡关系是不可缺的。”
莫德急了:“你们中国的道理就是多,你还是说直接的吧。”
袁诚印说:“我想把赵敬武的家产装进咱们的兜里。”
莫德点点头:“说得有道理,那我们用什么办法?”
袁诚印说:“办法是想出来的,不是吵出来的。”
一时间,赵敬武遭受到来自各界对他的声讨,让他感到自己可能无法避过此劫,因此情绪变得非常低落。别说让他对烧死的30多人负责,就算让他赔偿此次火灾所造成的损失,就算他倾家荡产都不可能还清。他把小刀会的各级头目召集到会所,质问他们是不是小刀会的兄弟放的火,大家脸上泛着惊恐的表情,纷纷摇头,七嘴八舌地表示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情。
独锤说:“会长,我多次跟兄弟们交代,万万不能动各租界与周大年合资的店铺与厂子,动了这些就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认为小刀会的兄弟们都知道其中的利害,不会擅自去做这种事的,极有可能是有人趁机嫁祸咱们。”
赵敬武说:“问题是,现在大家都把矛头对准了咱们,认定是我们做的,这件事情我们没法证明咱们的清白,如果让咱们小刀会来承担这起责任,我们小刀会就彻底失败了。”
大家都心急如焚,但又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赵敬武捏了捏眉心,沙哑着嗓子说:“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可能因为赵信被杀的事情,我没冷静地去思考问题,一味地跟周大年火拼,所以引出这么大的麻烦,丧失了30多口人的性命。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没法洗清自己,袁诚印极有可能会大做文章,对付咱们。再说了,就算袁诚印不动咱们,市政府也会借着此事对咱们进行要挟,看来我们小刀会已经走到头了。”
“会长,会不会是他周大年自己放的火?”独锤问。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在周大年身上发生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因为他没有做不出来的恶事。但是,就算真是他做的,我们也没有证据来证明这件事情。这样吧,为了以防万一,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以后由八斤来担任小刀会的会长,大家要像尊重我一样尊重他、追随他,共同维护好咱们的小刀会,为穷人争条活路。”
大家听到了这番话,纷纷落泪。
这么多年里,他们从没有看到过会长这么绝望,以前,无论遇到任何事情,会长都会说,困难不是用来消极的,不是用来后退的,而是用来克服的、用来进步的。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事物,就算困难也是同样的,任何困难都有克服它的办法,但至少我们要有信心。可是今天,会长就像在交代后事似的,这让大家感到有些绝望。
赵敬武把后事都安排好后,平静地坐在家里,等候着事情的爆发。独锤给他端了杯水,问:“会长,难道咱们就在这里等着挨刀吗?要不咱们主动出击。”赵敬武平静地说:“八斤啊,我们不能太急了,要让上帝有个思考的时间,相信宇宙之间是存在着某种未知的原则的,有种制约与平衡虽然看不到、摸不到,但是存在的,是物质的,是会发生作用的。”
独锤叹口气说:“周大年这招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