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月忽地有些紧张起来,要怎么对他们说呢?她看步千洐高深莫测的样子,似乎并没有生气,略略松了口气。正要转头跟容湛说话,却被步千洐眼明手快扣住了肩膀。
“且慢。”
她迟疑:“为何?”
“面具掉了。”他沉肃沙哑的嗓音中,终于逸出一丝笑意。
夜如碧海,火光冲天。
步千洐想象过许多遍颜破月的样子,俏丽的、英秀的、可爱的……或许鼻尖上还有两颗小雀斑,脸色会绯红得像每一个妙龄少女。
可他实在没料到,她竟然长得这个模样。
苍白、纤弱、清妖、精致。
仿佛碰一碰,她就会碎在自己怀里。如此柔弱,仿佛天生需要男子的呵护和关怀。
容湛说得没错,妖精般的女子。可就是这么个女子,****里与他斗嘴斗气,言行举止从来都跟男子一样粗鲁。就是这么个女子,曾经被自己悄悄搂在怀里。也是这个女子,带着他的一支残兵无法无天地跑到城外反攻。
他盯着她宛若白色花瓣的脸蛋,脑子里忽地冒出个念头——
她真是胡闹啊,可他该拿她怎么办?
可破月人生头一回出生入死,又被他从鬼门关带回来,心情还处于极度的亢奋中。听到他说面具已掉,微一诧异后,露出愤愤的神色:“掉了就掉了。我知道有点恶心……”
步千洐不明白她为何说“恶心”,可她已转头看向容湛:“容将军!”
容湛微微一怔。
远处的士兵们还在欢呼笑骂,容湛背后,近处数十人,循声望来,全部呆住。
看到众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破月心底油然生出爽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向步千洐背后探头,笑嘻嘻地道:“刘都尉,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又朝方才跟着步千洐冲出那几十人道:“大伙儿辛苦了!”
刘都尉早见了她的真容,讷讷不能言。其余军士尽皆错愕。
“她是谁?”有人小声问。
“……宗校尉。”刘都尉无奈地答道。
军士们瞬间失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半晌过后,忽地有人爆发出爽朗的笑意,然后所有军士仿佛都被感染,开怀大笑起来。一副副疲惫的身躯上,一张张满是血污的脸上,明亮的双眸,都温和地盯着颜破月。
破月的热血再次沸腾——那是刚才与她一同出生入死的英雄们啊!
她身形一动,正要跳下马与他们再叙一二,却被步千洐摁住了。
他先跃下马,眼睛盯着前方,话却是对她说的:“你先回营。”
不等她拒绝,他大掌在踏雪臀上重重一拍,破月身子一歪,便被踏雪带着一溜烟似的跑入了城中。
夜凉如水,满城匆忙而喧嚣。
一人一马踏过枯枝断骨,在往来的兵士间纵横穿梭。有人恰好抬头,瞥见骏马上娇颜如雪,震撼僵立,那一骑却如流星飞逝,瞬间跑远了。
虽然心情一直激动得不能自已,但破月回到营房,洗了个澡,已累得浑身发软,瘫在床上。
只是一夜辗转反侧,脑子里总冒出那些血淋淋的尸首。好容易迷迷糊糊睡着,午夜梦回,却惊出一身冷汗。
这一觉极不踏实,她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有粗妇走进来,神色颇为敬畏地对她道:“姑娘,将军说,你醒了便去城楼。”
破月知道步千洐必是要详问昨日缘由,点点头,便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