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振作精神,早悟兰因。”
在纯仪王墓中,我看到的央坚嘉尔策的幻境中,她几乎是肝肠俱裂地看着凤阁珞珈的幻影,吐血般地说出了这句话。我知道,央坚嘉尔策一是心中实在伤痛,二也是因为,这句话中,镶嵌了凤阁珞珈为她取的那个象征着古南诏国至高无上的皇族身份的名字。
兰因,兰因。可世间种种,又有几人终能摘得兰因絮果?
就怕是空欢喜,就怕是没有缘。
我一边在心头叹息着,一边又磨磨蹭蹭地跟着独孤渊,出了书房的门,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反正跟着他就是了。
既然独孤渊中午要在茉园招待独孤幽,那他们吃饭的地方说不定就是正厅……我被独孤渊抓来了三天,每天的生活都在“书房——小院”两点一线中度过,早就腻歪的不行了,现在我心里也放开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就当是出来放个风加个餐了……
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跟皎皎实在是可怜至极。话本中的人物,命运顷刻间就能颠覆。而我跟皎皎,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盼头……
我之前,一直笃定葛凌会来救我,他一定会来救我。可他身边还有独孤琴,还有那么多艰难险阻。许多事情就像一团乱麻一样,根本就是毫无头绪的,我真的怕葛凌会放弃。
美人谋,最难挡。何况,葛凌他本来就是天之骄子,无论是人还是鬼,葛凌永远都是最出色的那些人中的一个。而我……
我有些丧气,除了遇见的时机,除了生下了皎皎。我到底有什么资本跟独孤琴去抢葛凌?
葛凌那么好,而我……在他的身边,就显得那么默默无闻,那么平平无奇。甚至于,我只要不给他们拖后腿,葛凌他们就能把事情办得很好。
许是察觉到了我心绪激荡间的低沉,不紧不慢地走在我前面的独孤渊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身看着我,倒是实打实地把我吓了一跳。我没收住脚,差点一头撞到独孤渊身上去,好险最后还是反应了过来,我往后退了一步,讪讪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没注意。”
独孤渊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身周一盏鬼灯静静漂浮,我们走的路两侧都有小灯,看起来倒是跟白昼也没有什么区别。他不说话,我抬眼打量了独孤渊一下,才发现这厮今日穿的当真是人模狗样,看上去……着实有几分传言中“冥府第一公子”的气度和风姿。
银缎云锦的袍子低调沉奢,下摆银线滚着莲花纹,行走间露出内里衬着的冰丝锦,仿若是个雪中人,分明身周灯火灼灼,他身周却隐隐冰凉。
我搞不明白这人到底想干什么——猛然回头吓我一跳,看了我一眼,又一言不发地转过头去继续走路……吃错药了?
独孤渊负手走在前面,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就像是有什么东西隐隐之间脱离了他的掌控之外一样,叫人心头暗火一层一层地腾起,偏偏又无处发泄。
哪里出了问题?独孤渊默然地往饭厅走着,心里却在急速地过着东西。
霍凤鸣没问题,得了话的;独孤琴那边也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那个男人,那个叫葛凌的男人,动向也都被死侍观察着;幽幽今日来不过是来探望伤势,这几天前朝也算平稳,有他坐镇出不了什么乱子……
可到底是哪里失去了掌控?
独孤渊有些烦躁地快步朝前走着。
我只觉得这人越来越奇怪了,先是莫名其妙地叫我跟他们一起吃饭,又做一些奇怪的事情,现在还越走越快……当我是跑步机,能没有劳累地自动调整速度吗?
我心下就有些不忿,反正纪也不会当着独孤渊的面直接把我一拳打倒,我索性喊了一声:“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
独孤渊的身影在前头已经影影绰绰的了,听到我的话之后,却忽然顿住了脚步,慢慢回身过来,幽深的眼眸打量着我,直到我气喘吁吁地走到他跟前,独孤渊才冷笑一声,说:“刘小姐,客随主便的道理尚且不明白?你那些书是白读了!跟上!”
独孤渊莫名其妙地发了好大一通火,接着留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径直往前走着。速度还越来越快,隐隐又腾空飞起的征兆……
我目瞪口呆,一脸懵逼地看着独孤渊的身影绝尘而去,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说仅仅是因为我早上没化妆丑到他了,那这人……眼皮子也未免太窄了些吧!可我化不化妆,关他屁事,又不是我自己想做噩梦的,又不是我自己想来跟他一起吃什么劳什子饭的……
越想越委屈,我咬牙切齿地慢慢朝前走着,眼前忽然一黑,一团黑雾立在我的面前,是纪不耐烦的脸。
纪透过黑雾看着我,阴测测地说:“你走得太慢了。”
然后,不给我反应的时间,直接就跟抓我来的那天晚上一样,直接提溜着我的脖子,就一阵风似的往前飞去……我一边感受着把我的脸吹得冷飕飕的凉风。一边在心中痛骂独孤渊,顺来着,连我挺喜欢的历史人物酆都大帝也给骂了进去……
叫你宅子修那么大……书房到饭厅光走竟然要半个时辰,也幸好是来飞的……要是真叫我走,我说不准还会把骂酆都大帝的时辰延长五分钟……
纪把我在饭厅门口放下,我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冷哼了一声,还是小声对纪说了声“多谢”。
纪没有理会我,径直消失了。我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反正我说了就行。
我抬脚往里进,果然,只有独孤渊跟独孤幽两个人,独孤渊黑着脸,坐在主位上。独孤幽却还是跟我记忆中一样,黑衣,洁白而精致的脸庞。只是她多少跟独孤琴有些相似,一样泛着雾光的眼睛——还有些其他。而据说,这些都是随了她们的姑母,独孤常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