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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间觉得头痛欲裂。
明明对他一无所知,可是在接触到那些碎片的时候,无数前因后果正以某种只有她自己能理解的顺序灌进脑海。她没有记起什么,却已经看过了故事里每一个重要的节点,像读完了悲喜剧开场之前的节目单。
时间正以她无法捕捉的画面迅速流过,最后定格在惊变发生的那一年。
那是崇祯十二年,兰若珩二十四岁,他们同行已有七年。
她沉入了兰若珩的记忆。
帘外落英缤纷,马车摇摇晃晃,每次颠簸,膝上枕着的女孩就一阵咯咯地笑。
明明之前还说想打盹,真枕下来又不肯好好闭眼休息,她笑嘻嘻地捻了缕他长发的发尾在手里,说马车颠一下,你的头发就扫到我脸上一次,柳絮一样,忍不住打喷嚏。
他也不说话,只瞧着她笑。这时外面传来马嘶声,车夫吆喝着,马车停了下来。
燕山脚下的小镇子,多年前这里也曾是北方前线,后来蒙古人东迁,这里便没了什么战乱,又在天子脚下,如今在乱世之中算是一方桃源。
可是,离城外还有几里,车夫就怎么也不肯再往前去。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懒得起身,只扯了扯他的发尾,他便掀开一点帘子,听车夫愁眉苦脸的解释。
城里在闹鼠灾。
据说城里进了老鼠精怪,每到夜里就出来大肆作乱,钻到富户地主家里,见金夺金,见人食人。说到此处,车夫瞪着眼睛,绘声绘色道那老鼠有牛犊子一般大,有胆大的家丁持着棍棒追打,反被它们咬断了一条腿。
如今城里的富户都在携家带口地往外逃,车夫是决计不肯进去的,最后的一段路便只能由他来驾车,她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偏头靠在他肩上,绒绒的头发被阳光晒暖了,扫在他脖颈上,像羽毛。
怎的这般没精神?他忍不住柔声问,她只打着哈欠说春天就是容易犯困,等下你来背我。
黄昏时分他们在城里找了间客栈下榻,许是因为鼠灾的缘故,城中外来者寥寥,客栈中除了他们便只有些拉货的行商。
她抢了个先,兴致勃勃地凑到柜台前和老板胡诌。
每到一地,这都是她最爱做的事情。在她嘴里,他们有时是四川来的行商,有时是给老爷办差的衙役,有时是从山西过来投奔亲人。这次她又编了什么,他也没注意,只听到老板钻到柜台后小声自言自语,……好生娇纵的婆娘,爷们还没说话,她倒抢了个先!
老板以为自己声音很轻,谁知两个客人的耳力都远超常人,小萦不说话,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几眼,看得老板后背发毛。
到了房间里她又乐不可支,说亏得哥哥要过两日才会来与他们汇合,否则三人一起,还不知老板会说些什么。他听着只笑,如今他们已经不需要伪造的文牒了,总归他幻术精深,便是她指着太阳说是方的,他也有办法让人点头称是。
初遇时年龄相仿的一对少年少女,如今已经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是同龄人。他已经长成意气风发的青年,她却还是初见时十六七岁的模样。
妖魔的幼年期很短,青年期却远比人类漫长,等她长到与母亲当年一般的全盛时期,还不知道要历经多少寒暑。
某天她凑过来仔细端凝他的脸,当年洛阳城中的少年,如今已经完全是成熟男人的模样,一生中最好的时候,几近锋利的美貌上又添从容。她伸手在他脸上抚摸,唉声叹气似的感慨:“再过几十年,你就会变老了吧?”
他握住她的手,默然将这只柔软的手包裹在掌心,低头亲吻。时光对妖魔和人类并不公平,等他艾发衰容,她也许还是眼前笑靥如花的模样,而他一早就知道这一点。
“这也没什么,我也会死,时间到了谁都会死。”她又不以为然地笑,自言自语,“等我死后,权能就转到我的孩子身上,到时世间就又有新的妖君。”
她说起这些时总是很轻易,也许是因为妖魔对生死并不如人类那般在意。有时他不由得生出过莫名的遐思,等他化作一堆白骨之后,再过上许多年,不知她会是什么样子。于是又进而引起遥远的回忆,如果萨满的预言是真的,如果他命中注定因李慕月而死,那她至少永远也不可能忘记他了。即使那代表自己终有末路,可这竟然让他生出了几分荒谬的痛快。
李慕月不在时只有他们两人待在一起。
刚跟在她身边那年,晚上他时常秉了蜡烛,很安静地跪坐在她身边,在她肚子上一下下轻轻地拍,直到她的呼吸匀称安静下去。他见过李慕月这样哄她睡觉,温柔得像对待还没睁眼的小羊羔,于是他也依样照办,看她的睫毛很安宁地阖起,把脸贴到他掌心。
后来很快又多了些新的事情。
“你已经骑在我背上多少次了?我可还没骑过你呢……”那天她言之凿凿地声讨,双腿分开跨坐在他身上,又说让他不要动。
身体的反应已经根本没法掩饰,他很罕见地觉得慌乱。异常柔软的皮肤紧紧挤压在他最敏感的地方,前后摩擦间那样尖锐的刺激,几乎已经把脑海烧成一片空白,这样的本能其实无需人教,但最后一点理智让他没有动,平放在两侧的手臂肌肉绷紧到几乎青筋暴起,任由她骑在他身上把自己磨得软成一滩水,最后俯身趴在他锁骨边小声地喘息。
这种时刻她的音色似也与平时有些不同,自顾自玩得餍足之后,显得柔软到近乎甜腻,“怎么这么乖,真的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