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萦漫无边际地发着呆,思绪其实早就飘到了另一件事上。对于整个混乱的晚上来说,这大概也算得上是和好的一部分。
俗话说得不无道理,床头打架床尾和,但人要怎么从床头到床尾,中间好像确实是要经过床……
于是她随口道:“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在自己家里睡次卧。”
兰朔静了静,环在她腰上的手臂好像紧了紧:“我们明天也可以去主卧啊,你跟你哥哥说一声。”
谢萦微微侧过身,和他对视了几秒。
一桩积压的矛盾暂且得到解决,但比起喜迎和谐新家庭,这好像更类似于搁置争议。虽然比情敌好了很多,但郎舅关系也是和婆媳关系一样的千古难题,兰朔固然退让了最大的一步,说话时却还是忍不住明里暗里地带了点机锋。
按理说,她现在似乎应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是身体上的疲倦,让思绪根本懒得运转,于是,她抬起左臂,柔软的掌心啪地一声捂在了兰朔嘴上。
黑暗里,少女的眼帘有些困倦地眯起,谢萦言简意赅地发表了总结:“想睡觉了,你别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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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许秋冉却始终没有醒来,谁也不知道这昏迷会持续多久,或许是因为最后的幻想已经破灭,与其面对残酷的真实,她宁愿一睡不醒。
陈吉明倒是在术后第二天就恢复了意识。他住的是干部病房,轻易不允许外人进入,不过兰朔还是给她争取到了半个小时的探望时间。
不到四十八个小时的时间,对他们夫妇来说,仿佛整个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谢萦放下果篮,在椅子上坐下。
她和陈吉明并没什么交情,嘘寒问暖起来,彼此都会觉得奇怪。于是她只单刀直入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具泥塑的精细程度,许老师自己不可能造得出来。谁给了她那具雕塑?是他告诉你们……去这么做的吗?”
这对夫妇对通灵是真的一无所知,但凡懂得一点,他们也不会这么着急莽撞地招来了厉鬼。
可他们用来塑造雕像的那种泥,又确确实实是非常特殊的,它迅速治好了许秋冉的外伤,又能被用来制作灵性很强的泥土容器,怎么看也不该是普通人手里能有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大手术的消耗太大,陈吉明眼下泛着乌青。
他没有看她,拳头紧攥着,似乎在因为悔恨和痛苦而发抖。谢萦耐心等了片刻,他才终于抬起了头,回答道:“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
“是不关我的事,”谢萦笑了,“现在进ICU的又不是我,要是后续还有什么麻烦,那也不是找我啊。”
四目相对,陈吉明的嘴唇似乎在微微颤抖着,让这张严厉消瘦的脸显得异常憔悴。
久久的沉默中,他的后背竟然缓缓弓了下来,两行眼泪顺着细纹遍布的眼角流下,他捂住脸,肩膀一耸一耸,而很快这痛苦的抽泣竟然变成了嚎啕大哭。
他用力拍打着床单,而很快,大概是因为大悲大恸,这个中年人竟然拼命捶起了自己被夹板固定住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