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东雨说,怎么?以为我不敢?
松岛说,不是不敢。没有你不敢的。不过你不会对不对?你心那么好,怎么会呢?扒我的皮嚼我的骨头?哪得什么仇恨啊?东雨,不能我搭什么梯子你都往上爬啊。你该告诉我,不会的,扒谁的皮也不会扒你松岛的皮。
柳东雨有些意外。松岛比往常油滑。
松岛说,怎样?没等扒我的皮你就难过了吧?
柳东雨有些气恼,别自作多情了,你去松树镇看看,你们日本人都干了什么好事?
松岛耷拉下脑袋,你怎么和东风兄一个腔调?那不是我的错。
柳东雨问,那是谁的错?
松岛说,反正不是我的错。如果是我的错,你现在就抽我。抽吧,我保证不跑。
柳东雨没动。
松岛说,东雨爱憎分明,我没有看错。
柳东雨说,你们日本人没一个好东西。
松岛叹口气,我还以为你来送我呢,兴师问罪也有个够啊?
柳东雨声音冷硬,就没够了,不可以吗?
松岛说,我知道你的气不是冲我来的,你撒撒就没事了,对吧?
柳东雨说,就是冲你就是冲你。谁让你是日本人来着?
松岛无奈地说,我愿意当你的出气筒,只是……我是心疼你呀,你总这么气冲冲的,多伤身体啊?
柳东雨说,少扯,用你操这个闲心?
松岛说,好吧,我愿意操心,活该我操心还挨骂。这样行了吧?
柳东雨说,这还差不多。
松岛说,我可以走了吗?
柳东雨叫,不行!
松岛愁眉苦脸的,还要责罚我吗?
柳东雨的声音突然就软下去。她不想这么软的。她要让她的每个音都带上坚硬的刺。可是,她没能掌控自己。你走吧,以后不要来了。
松岛就走了。
柳东雨没了上次那样的得意。她挺难过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可能她有些过分。松岛人不坏。那也不是他的错。她掐他骂他,没道理的。可是,不这样,又有什么借口和他说话呢?说她喜欢他?想和他说说话?那才真疯了呢。如果再见到他……柳东雨顿住。不知道再见到他会怎样,她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突然间,另一个问题冒出来,还会见到他吗?她害怕了。绝望地害怕。
柳东风要去松岛店里做事,柳东雨难以形容彼时的惊喜。他去等于她去。她又有借口去安图了。再见松岛会容易许多。当然,柳东雨不会急着往安图跑,她还没那么贱。更不能让哥哥嫂嫂识穿。她还会凶。更凶。凶不仅是她的壳,也是她的武器。不过柳东雨不会那么过分了。她忘不掉他垂头丧气的神情,忘不掉他孤独离去略显佝偻的背影。
柳东雨等待着去安图的机会。机会终于来了。但代价太过惨重。天塌地陷。
柳东风没想要丢下二丫,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念头。可一切来得太突然,他只能随那个人往城外跑。子弹几次掠过头顶,稍慢点儿怕就没命了。
救柳东风的人叫李正英,是铁血团第一支队队长,铁血团也是专门刺杀日本人的队伍。李正英的同伴白水,小个子,脸不大,却长着大耳朵。正是从餐馆出来的那一对。柳东风事后回想,和他们相遇是老天注定。偶然中的必然。李正英说,他们去柳河的时候多,很少到通化,就这一次竟然撞上柳东风。
那年上半年,柳东风如鱼得水,总觉得头顶悬着一盏灯,到哪儿都是亮的。唯一不安的,是不知二丫是否平安回到抚松。所有的担忧,只能悄悄藏在心底。
铁血团的大本营在通化与柳河交界的山林里,虽然不是世外桃源,但有水有地,喂肚子没有任何问题。铁血团半日耕作,半日训练,没一天闲着,晚上还开会。许多信息,柳东风都是在会上得知。
天气转凉,柳东风渐渐烦躁起来。早就听说要打通化县城。柳东风很是兴奋了一阵。秋天结束,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柳东风不知上头犹豫什么,即便失败,也会杀杀日本的威风。柳东风以为加入铁血团会轰轰烈烈大干,现在的境况,还不如一个人干得痛快。铁血团知道柳东风在通化杀过日本警察,并不知道柳东风的秘密。他不想至少暂时不想与人分享。离开铁血团又不舍,若找不到梅花军,他还能再回来么?独木不成林,再者,没准会被当作逃兵。
初冬,柳东风终于接到任务,从柳河护送一位神秘人物到上海。与他一道的是李正英和白水。柳东风枪法好,会飞刀,只是不知李正英为什么带白水。白水柔长的双手更像个裁缝。那次任务,柳东风见识了白水的手段。与警察擦肩而过,就把手枪摸过来。
那次任务之后,又久久歇着了。倒是出过两次山,一次去柳河卖山货,一次去通化买药和盐。通化的药和盐比柳河便宜许多,另外一个原因,柳东风后来才知道的。吉安货栈是铁血团设在通化的联络点。绝好的机会,但李正英说不能擅自行动。柳东风问,为什么?李正英说士兵就要服从命令。
柳东风最害怕闲下来,闲就更烦,整个人被火烤着似的。彼时,要么疾走,要么到山林深处甩飞刀。
那天,从外边回来,白水围着他转了几遭,问他干什么去了。与柳东风的寡言不同,白水的嘴巴很少停歇。柳东风淡淡地说,不干什么。白水越发上劲儿,你肯定干什么了。柳东风不想搭理他。白水伸出手指,在空中画个圆圈,你不是日本的密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