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我身旁,低头看着那张和母亲的合影,嘴角微微弯起。他问我:“我妈妈是不是很漂亮?”
我点头:“你长得很像她。”
他侧过头来睨我一眼:“街坊邻居都说她很有女人味,你的意思是我长得很妩媚?”
我一下子退去了感伤,忍不住嘿嘿笑起来。
他伸手摸摸我的头,似乎要用这个动作来驱散我头顶的乌云,然后从容地说:“祝嘉,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而我活在现在。所以不要同情我,也不要试图安慰我。”
我望着他,有些迟疑,却见他神色淡然地望入我的眼底,轻声道:“我要的从来不是那些。”
陆瑾言耐性极好,一勺一勺将饭喂给父亲,神情安然地等待他以极慢的速度吞咽下去。
水煮鱼做成了两份,一份麻辣的,一份不辣的。
我吃着他做的鱼,看他蹲在老人身旁喂饭,阳光下的两个人都很安谧美好,这一幕完完全全是父慈子孝的场景。
谁又想得到过去发生过什么呢?
离开城北的时候,陆瑾言去隔壁找了看护父亲的阿姨,又叮嘱了一些事情。我一直陪着他,看他有条不紊地处理一切,心中五味杂陈。
他大概已经习惯了从成年起就安排好生命里的一切,自食其力不说,还要照顾父亲。
而这个父亲——我回头看了眼屋子里的人,算什么父亲?
坐在离开城北的公交车上,他问我:“累不累?”
我摇头:“一直都是你在忙,我有什么好累的?”
顿了顿,我又小声问他:“你都不怨他吗?”
隔了很久很久,他平静地望着前方,缓慢有力地说:“曾经怨过,也恨过,可是他都变成这样了,我又能怎么样呢?”
我险些脱口而出——那你干吗还要对他这么好啊?
他却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一般,侧过头来望着我:“他病了,残了,瘫痪了,不能自理了。我怨他恨他,却也不至于希望他没人搭理,就这么死了。祝嘉,我不希望因为我的父亲做错了事情,我就用他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因为如果放任不理,让他自生自灭,接下来的半辈子,他倒是痛痛快快地走了,痛苦的只有我。”
这一刻,面对那样平静又深刻的眼神,我骤然间失去语言能力。
陆瑾言,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似乎总能拨开云雾,于模糊的人生里准确无误地找到最难以捉摸的航向,而他的勇气和坚毅都像是锥子一样扎进我心里。
我低下头去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忽然间冲动地伸手与他十指紧扣,笨拙地表达着我的情感。
我们自始至终没有提过半点感情的事。
可是我们所做的一切远远超过了普通朋友的范畴。
陆瑾言的魔力就在于,他会让你觉得一切事情只要出发点在于一颗真心,那么任何举动都是情有可原的,任何发展也都是顺理成章的。
我握住他的手,于公交车上穿过大半个城市,也像是在半日之内游历了他的前半个人生。
下午,陆瑾言送我回了学校,因为没有车,所以只能与我在校外的公交车站下车,然后步行来到宿舍楼下。
我低声说:“你等等,我上去把卡给思媛,然后再下来。”
陆瑾言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我以为我们应该在这里就此别过了啊,怎么,祝小姐舍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