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梅宝看着师爷,眼中泪光褪去。
“他是这河东驿堡之主,是五千兵丁千户之众安身立命所系之主,但是他也是我的男人。”她亦是一字一顿说道,下颌抬起。
师爷看着她没有说话。
“看来我说尊你当长辈真是错了。。”刘梅宝接着说道,她的目光直直看着师爷,“你根本就不了解卢岩,我的这个男人,这辈子就是被人踩到土里,他也不会靠女人爬起来,我的男人,或许一开始是为了安慰我,但如今他是真心实意为了这个饥民,为了他构想的长远计划,他去打土匪用刀用血来换米粮,甚至不惜以身试法,而你作为他信任倚重的师爷,不仅不帮他,还帮着别人踩他…。”
师爷被这一番话说的面色惨白,嘴唇颤抖。
“我怎么不是帮他…”他颤声说道。
“那季家如果有心帮忙一开始就该站出来,他们却没有,偏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卢岩出事了,遇到难处了,打着帮忙的旗号相要挟,而你不仅不觉得愤怒,反而感激涕零,还要劝说他去卖自己,让他为了钱米粮去和人低头…。”刘梅宝情绪也很激动,说话有些喘不上气。
师爷伸手抚了抚心口,似乎要让呼吸顺畅些。
“这叫要挟?取舍取舍,世上的事本就是这个道理。”他颤声说道,“人活着哪有那么随心所欲,世上哪有白沾的便宜,更何况,这件事对大人来说又有什么不好?这是双赢…。”
他看着刘梅宝,目光也毫不退避。
“说到底,太太还是妇人之见,妒妇心肠。”他带着几分讥讽的笑说道。
“没错,我就是在你眼里再没用,我也不会把自己的男人让与别人。”刘梅宝点点头,“如果你来问我这个问题,我就是这个回答,卢岩来问我,我也是这个答案…不过我相信,他永远不会来问我这个蠢问题。”
师爷面色青白,看着她,没错,他知道,所以他才来问她。
“大人对太太的全心全意,”他缓缓说道,“太太却不为他着想,而是只顾念自己私心,真是令人心寒。”
“你说的这些也不是没道理,但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也不说你的这种活法是对还是错,在你的认知,或者很多人的认知里,这样活是再好不过,但我是要告诉你,我境遇再难,也绝对不会这样去度过难关,去这样活。”刘梅宝打断他说道,“我从来没想到师爷会跟我说出这样话…。。”
她平平淡淡的说出这句话,却让师爷感觉这妇人的失望深深,他忽的觉得心头有些堵的慌。
“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刘梅宝斜眼由上及下看他,慢慢说道,“能打着大义的旗号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宁宝华…。”
师爷抬头看她。
宁宝华,这是他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大家都叫他一声师爷,他几乎忘了自己还有个名字。
“你不配让我叫你一声师爷。”刘梅宝看着他淡淡说出这句话,转身便走。
师爷只觉得心口一热,再忍不住干呕几声,身形摇晃几下,看着那女子挺直着背影消失在门口。
北风呼呼的刮了一夜,天亮了时候,值夜的仆妇站在刘梅宝的屋门外很是忐忑。
“时候不早了,老姐姐怎么还不进去伺候?”厨房的仆妇过来探问摆饭,却见梳洗仆妇还站在门边,忙低声问道,“可是太太还没起?”
“太太昨夜一夜没睡。”值夜的仆妇低声说道,一面指了之窗棂,“又坐了一夜。”
昨夜刘梅宝和师爷的争执一起来,就惊动了管家,他过来之后发现事情不对,立刻让兵丁守住不许任何杂人靠近,因此家里的下人并不知道起了这么一出。
太太白日要去施粥要去抚慰饥民,还要查看米粮指挥众妇人安置饥民,忙的连口饭都吃不踏实,这晚上还不睡,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你怎么也不劝劝。”厨房的仆妇焦急担忧低声说道。
“我劝了,太太虽说一向好脾气和善,但却是个极其有主意的。。”值夜的仆妇叹气,“想必是大人不在,太太心里记挂的很。”
二人相视叹气,忽听屋内脚步响,门被打开了。
“今日天不错。”衣衫整齐发鬓不乱,显然一夜没有歇息的刘梅宝深吸了口冬日清晨凌冽的空气,笑道,“摆饭,然后继续忙去。”
吃过饭,刘梅宝出门晚了一些,因为周良玉赶着车和宋三娘送米粮来了,他们母子这还是头一次来刘梅宝和卢岩的家,刘梅宝高高兴兴的将他们迎进来。
宋三娘子一行走说话吃茶间仔细的审视了家里的下人。
“人是少了点。”她和刘梅宝说道。
“我们就两个人,哪里用得着那么多人。”刘梅宝笑道。
“这宅子大,人少了压不住。”宋三娘说道,看着刘梅宝又几分担心,“又瘦了。”
刘梅宝摸了摸脸,这几天忙是掉了几斤肉。
“家里没个长辈。”宋三娘子叹息道。
“不是有舅妈嘛。”刘梅宝笑道,忍不住坐过去依着宋三娘的肩头。
这肩头不宽厚,软软的却让人安心无比,不知怎的她竟忍不住眼一酸。
两个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连个兄弟姐妹也没有,孤零零的,宋三娘子伸手拍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