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极少穿她给他买的那些华服,只会穿些不算惹眼的素衣。
那天冬日下了急雪,鹅毛大的雪花簌簌落下,浸染长安城。
裴度撑了把油纸伞,去宫门外接她。
他总会提醒她出门带伞,但她不太喜欢,觉得麻烦。
青白色的油纸伞,他站在宫门外,看到了宫墙内,她正与一统领打扮的少年相谈甚欢。
他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少女眉眼弯弯,明眸皓齿,笑容明艳。
长安雪急。
那大片的雪花便落在了他的肩头。
他抬眸看向二人,分明也看到,那少年统领的目光,挑衅似的看了他一眼。
有风雪迷了他的眉眼,他稍稍垂眸眨眼,抖落长睫上的雪花,便也趁此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素衣。
裴度家世不算好,但他也从未以此为耻,刻意遮掩过。
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
君子以心明志,他不太在意这些繁琐之事。
只是当时,只是那一刻。
裴度突然觉得,他今日这身素衣,不太衬她那身红裙的。
她似乎终于看到了他。
那双明眸便更亮几分。
对上她的视线,他动了动喉头,就连抓着伞柄的指骨也稍顿几分。
她朝他奔来。
她的身后,那个少年统领高声喊着:“殿下可想好了!若是您选了那个寒门书生,日后的路,举步维艰!”
这是挑衅。
裴度清楚。
只是这样的挑衅,若只是针对他,他并不会起什么心绪。
他承认他骨子里带着几分自负,这世间不如他者多,对于日后的状元及第,仕途青云,他从未怀疑过。
可偏偏,那样的挑衅是对她说的。
裴度的心口涌出几分异样的情绪。
直到她走到他面前,躲到他的伞下。
他微微抿唇,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她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毫不犹豫地,向他走了一步。
好像撒娇的猫儿,偏要在他的伞下躲懒。
她说,裴度,你从来都不是选择。
她总会毫不迟疑地,斩钉截铁地迈向他,固执地不允许他躲避分毫。
可现在,好像倒了个位。
她说,裴度,我们算了吧。
她总是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她与他清算从前的恩情与厚谊,将他们的从前,摊开来,像是做生意一般,要跟他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