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向身边任何人透露,更加未曾告诉黑发男人。
不知哪天起,身体深处藏着一股奇怪的能量,它们蜷伏在血脉骨髓,随着她一次又一次怀疑而堆积凝聚。
也正是这种能量导致她一点点加深不确定感,身边每个人待她无比恭敬,她却[听见]每个靠近的人传来的讯号,贪婪、饥饿、窥视、杀戮…
如果不是殿角日以继夜燃烧的香料很大程度麻痹她的感官…但即使如此,她仍是[听见]那个黑发男人的真实的声音。
狂暴、急迫、饥渴、疯狂、怨毒…欺骗…
究竟是谁欺骗了谁?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本能告诉她,记忆有问题。
所以,她下意识选择反欺骗。
是谁曾经告诉过她,有了欲望就会有弱点,有了弱点,即使是‘神’,这一刻也将堕落为‘人’,而‘人’是可以战胜,只要静待时机。
是谁告诉她这些,记忆如同蒙着磨砂玻璃阻隔一切,那个名字每每呼之欲出就被重重迷雾遮蔽,而发现之后,她更讨厌那个黑发男人。
脑子里被强制下了命令,记忆告诉她,她深深深深爱着那个男人,这一族的族长,记忆告诉她,她奉那个男人为天,为他疯狂,为他不惜一切。
真是…恶心。
…………
宫殿位于山腹深处,唯一与外界的连接是港口,底下暗流入海口,一处每逢潮汐降落暴露在外的隐蔽溶洞,入口可供中型船舶通行。
她和女侍们抵达之时,船舶已经驶入河道,很快就会靠岸。
身侧的女人们在朱红楼船出现时屈身下跪,俯低头颅,低到尘埃的姿态,她站着不动也不言语,眼角余光里,对岸崖壁暗处内,有几道隐隐约约的影子,同样不曾下跪,静静凝视靠岸的船舶。
目光一晃而过,她趁着旁人注意不到的现在,无声的冷笑。
半是讥诮半是恨怒。
黑发男人外出,女侍告诉她,族长大人是去为她寻一件礼物,可惜她知道不是,因为…她[听见]宫殿内仅有几位重要人物辐射的强烈到无法忽视的讯号。
饥饿又贪婪的讯号————他们在等待食物。
山腹地牢‘储藏的食物’已经告竭,那个男人出航的真正目的是购买奴隶,以作为…
对岸崖壁上那寥寥数名看似普通病弱又不重要的人,才是这处宫殿真正的中心人物,与那个黑发男人类似的存在,至于其他…
她斜乜身侧的女侍们一眼,很快又将悲悯收起。
她们一致的动作与‘声音’无一不是在说:她们全心全意为那个男人而活,不背叛,不反抗,即使她们的存在是食物和工具。
就和如今随船归航所有人一样,黑发男人带回来的…全部都是食物。
她[听见]过进食的声音。
撕咬、咀嚼、吞噬…肥腻湿润血肉,滋滋有声吸吮骨髓…
痛苦的恐惧的憎恨的,数也数不清的凄厉哭叫…
‘…你听,世界的声音…’
‘…在的地方,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再次滑过耳边,恍如幻觉…支撑她克服每一次惊惧的陌生声音。
安心的,强大的,温暖的…保护她,不让她掉落深渊的声音来自…那个明明…名字已经到嘴边却始终被封锁在迷雾后方的…让她想哭的人。
…………
不多时,朱红楼船泊在岸边,几位英武青年跳入水中,扶着栈板搭在岸上,楼船船舱挂的轻纱后方,有道人影缓缓走出。
嘴角的笑意化作甜蜜,她抬高眼睛,满心期盼看着即将成为丈夫的男人。
黑发的俊美的男人朝她走来,他伸出手,她的手扶在他的掌心,她和他相视一笑,如同每一对相爱的深情男女。
“殿下,有客人来参加盛典。”黑发男人的声线低沉优美,音调里透着高傲与不屑,“殿下和我一起见见客人。”他扶着她的手,带着她看向船舶的方向。
楼船上一行人站在那,凌空投来的视线…
她愣了愣,浑身不自觉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