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后,他方启唇,迸出艰涩的一句话:“钱玉平找着你了?”
陈劭头也未回,只“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行苇的面色,飞快地黯淡了下去。
然一息之后,这黯淡忽又化作尖酸,便连语气也是酸溜溜的,整张脸酸得都有些发苦:“他把主子的意思都告诉你了?”
回答他的,仍旧是一个单音节的“唔”,似是那说话之人极为倦懒,吝于多说半个字。
“主子都有些什么交代?有没有说何时行动?”行苇再度发问,目中竟生起一丝期盼,神情也渐渐变得狂热。
“干汝底事?”陈劭终是回过头,勉为其难地扫他一眼。
淡然无波的眼神,如神祗俯视蝼蚁,一如他淡极近无的语气:“我记得,钱玉平在会里的位置远高于你。依照会规,他的事儿,你似乎够不上打听,更遑论你主子的安排。我没说错罢?”
不含情绪的音线,似弦落而音余,渺渺而来,又在湖风中淡去。
行苇面色变了变,目中的期盼与狂热,渐次消减。
随后,他便像是失去了支撑,无力地垂下头,腰也躬向地面,平平语道:“老爷有何吩咐?”
这一回,他终是有了几分下仆该有的样子。
“我想起件事。”陈劭神情淡静,抬手拂袖,从容雅驯,然而,他的声音却是紧的、涩的,还有些许不甚明显的忧虑:“不,应该说,我认出了一个人。”
行苇霍然抬头:“你认出了谁?那群地鼠中一个?”
“是。”陈劭向着湖水微微颔首,很难得地,语气肃杀:“那人便是在宁夏设伏并杀我之人,他脸我记得并不清楚,但他的眼睛我却没忘。他有一双蛇眼,令人见之难忘。就在方才,我看见了这双眼睛,且可断定,此人便是当年谋害我之人。”
行苇面色一凛,下意识往前踏了两步,压低声音:“你在哪里瞧见的此人?他现下人在何处?”
陈劭负起两手,眉头微蹙:“就在找你之前,因要拆读钱玉平送来的密信,我去了小花园,那地方僻静,鲜少人迹,是以我在那里读完了信,并将信件销毁,正要出门之时,恰好有人经过,我避在门后,恰巧那人回头,整张脸都在我眼前,我就此认出,此人正是当年的蛇眼男子。”
他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眉心拧出一个“川”字,又续:“他似在寻人,一路东张西望,观其体形气象,与我记忆中的蛇眼男子皆一致。据我看来,他应在哪一府做侍卫,一身劲装、上青下玄,袍畔钉着两排铜扣。其身高约七尺五寸,体态矫健,据我所知,其人颇通武技。”
言至此,他转首望行苇一眼,忽地笑了笑。
刹时间,天地皆开、水面风来,这一笑令天地亦为之失色。
“我所知者,尽在于此。接下来就是你的事了。”他道,淡然的语声中,含了一丝讥诮:“我知道你手下没几个人,只人我都给你圈出来了,若再找不着,你只能自去与你主子交代。”
语毕,闲闲一挥手:“你可以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