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滢转眸看去,不出意料地,看见了程氏那张尚算秀婉的脸。
此刻,这张脸已然涌得通红。
“公堂之上,休得胡言乱语。”程氏语声虽厉,却带着颤音,一双惶遽的眸子,飞快地往孙朝礼的方向看了看。
她怕挨抽。
还好,孙朝礼眼观鼻、鼻观心,站得跟柱子一样直。
程氏略放下心,再转首时,目中已然蓄了泪,似蕴无限委屈与愤怒:“邢家的,枉我这么多年厚待于你,你自己做下的事,为何又要赖在我头上?我何时给人下过药?我整日吃斋念佛,茹素都有好些年,怎么可能去做下那等烂心肠的事儿?”
“夫人的事儿崔嬷嬷知道得最清楚,姑娘一问便知。崔嬷嬷对夫人很忠心,姑娘可先拘了她家里人再来逼问,她家已经脱了籍,如今就住在青石巷东头儿,门前有两棵大柳树的就是。”邢多宝家的说话几乎不带喘气,根本就没理会程氏。
程氏大惊失色,未料她竟连这些都供出来了,涨得通红的脸瞬间转白,欲辩白几句,只委实没那个底气,又怕孙朝礼出声儿,一时间竟张口结舌,唯一双眼睛四下乱瞟。
“崔氏病死了。”徐元鲁端坐堂上,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胡须。
程氏一下子怔住了。
那一刻,她的脸上划过明显的震惊。
然而,很快地,她便又低下头,一阵轻轻的啜泣声,响起在公堂之上。
程氏“哭了”。
陈滢眯眼打量着她。
程氏这副有底气的样子,让她相信,邢多宝家的所言属实。
崔嬷嬷果然知道很多事儿,多到一听到她死,程氏立时活泛过来,演技也比方才流畅多了。
都说女人天生会演戏,程氏浸淫后宅争斗多年,堪称个中翘楚。
程氏眼角微红,然心底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崔嬷嬷居然死了?
还有比这更叫人宽心的事儿么?
若非场合不对,程氏简直想要放声大笑。
说起来,兴济伯府女眷是分开关押的,主子皆下诏狱,仆从则多关在刑部大牢,又有传言,道是盛京府大牢里也关押了一部分仆役,却不知真假。
也正因此,崔嬷嬷的情形,程氏半点不知,如今突然听闻她竟病死了,她悬了多日的心,终是往下落了落。
崔嬷嬷知道她所有的秘密,一旦她吐了口,程氏觉着,一个凌迟处死是免不了的。
可谁想,老天竟开了眼,叫这老货给病死了。
程氏低垂的脸上,绽出一个笑意,然低泣声却未停,眼角亦有泪水晶莹。
笑是真笑,哭,亦是真哭。
当年在嫡母手底下讨命,没这点儿本事,程氏又如何能够活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