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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呆在当场,排在他后面的几个人开始骂脏话。
“不卖就别挡着我做生意。”老人又啐了口。
“我……我卖。”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脸涨成了猪肝色。“我卖就是了。就是那个,梁叔啊,我之前在普兰听说了,不正规的记忆操作可能导致人格数据混在一起。我想一次多卖几份,您看有没有什么办法避免……”
“这会儿你还担心这个,要担心也是买你记忆解闷的人担心。”老人不冷不热地答道,“你呢,顶多记忆被翻出来的时候难过点——不过我得提醒你,我这设备是不行,复制一次伤一次脑子,就像嚼甘蔗,第一次鲜得很,第二次嚼末子,第三次就没味儿了。就算你之后想起来那些事,也高兴不起来咯。”
他冲男人呲起牙:“人没点盼头可活不下去。你要想一下子卖齐了钱,但又没点好想法撑着,保管你一出门就想弄死自己。这么着吧,我给你复制个十段,再给你弄进去份好东西,让你有那么点希望——一万,十段记忆复制,一次记忆注入,不还价。”
男人一咬牙,应了。
这大概是上午发生的唯一一件大事。中午到了,老头把门一关,不再营业。他坐回靠窗的椅子上,终于捻起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
头昏眼花的阮闲终于松了口气。
这几个小时给他的信息不少。显然,在叛乱前的时代,社会结构虽然有改变,那些该有的东西永远都有。
只不过最开始,人们在斗兽场看真正的生与死。后来这些体验被搬上戏台、荧幕,最后甚至不需要真正的人来出演,只要软件合成就好。
最终大家还是把手伸向了最后的结果——直接剥取记忆和体验。
阮闲还记得唐亦步提过的“死罐头约定”,大叛乱前最后的记忆法。既然专门将非法记忆交易提上了台面,想必当时一定出现了相当不妙的状况。
接下来,阮闲很快亲身感受到了这些“状况”。
老头从箱子底下掏出几个金属罐,跑去那台记忆操作机械边,朝罐子里嗤嗤打出一杯液体,随后丢了几个脏了吧唧的金属球进去。阮闲熟悉这个操作,他这是要搞出杯自制的记忆鸡尾酒。
他能感受到老人头脑里的兴奋,那些记忆是从那个普兰员工的脑子里榨出来的,完全新鲜。老头将瘦瘦的腿搁在马扎上,整个人瘫上椅子,开始享用那些记忆。
感受共通的情况下,阮闲立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如果说他们在玻璃花房试过的记忆鸡尾酒是清澈的果汁,老头弄进脑袋的更像是没滤过的果酱。它们黏着太多东西,除了单纯的影像和情感,某些特定的思维钻进颅骨,将脑子搅得天翻地覆。
有一瞬间,阮闲对面前的一切感到悲观,懒得动弹,强烈的自我否定快要将他碾碎。随后他才意识到,那些思路不是他的——一部分人格数据正在融入老人的脑子。
而后者就像个酗酒的酒鬼,快乐地接受了它们,感受那些激烈到几乎要让人精神分裂的思维碰撞,以及疯狂涌入的记忆。
被剥离出的记忆也不算干净,回忆夹杂着回忆,主题只能算大致明确。一切粗糙而强烈,震得人大脑颤抖,好在阮闲刚刚得到了点进食的满足感,他扛住了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