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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好厉害。”仲清少见地嘴甜起来,“这种解析方法我一直不懂……”
“我也不懂,不懂挺好的。”余乐赶苍蝇似的将仲清揪开,“好好带路。”
“我都说了没事了,还不是你们自己不信。人变老之后都这么多疑吗?还是就大爷你自己——”
“小看主脑可是会吃亏的。”余乐不好真的和一个孩子较劲,勉强维持住了情绪平稳。
“……我也吃不了多少亏了。”仲清的声音低落下去,“要你们不来,我估计也活不了多久。有吃有喝有住不错,但这里药物和医疗管理严得要命……要是我再生病,只有等死的份儿。比起天天提心吊胆,说不定被处决还更轻松点呢。”
余乐用冷光灯扫射空空如也的地下室,没有说话。
殡仪馆的地下室很大,但大部分器械都被运走了,小部分被遮尘布蒙着,尸体般堆积在墙角。室内气温偏低,没什么蚊虫,如果不考虑舒适度,这里的确是个挺合适的地方。
“你家……”季小满试图打破沉默,可她话刚出口就察觉到了话题的不合适,又默默住了口。
“没事,漂亮姐姐可以随便问。”仲清听起来很是开朗,“我去看过,看过不少次。公民‘仲清’很健康,主脑为他安排了合适的朋友。他们……他们都过得很好。”
“我明白那种感觉。”季小满小声说,甜甜-Q2的脸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亲人不一定是真的在意‘你’,那种……”
“我不知道。”仲清似乎装不下去了,语气里开朗的味道淡了点。“姐,你肯定清楚,每天人体内有一大堆细胞死去。时间足够久,人身体里绝大部分细胞都会被彻底换上一遍,你还是你,对吧?”
“……是。”
“和这种情况相比,公民仲清是我没错,也是老爸老妈的孩子。”
仲清踢着地面,哪怕上面什么都没有。
“如果不是还想观察这种病在活体内的发展,在仲清康复的那一天,我就该被处理掉,不应该醒过来。”
“你能接受?”
“不太能。”仲清咧咧嘴,向前走了几步。“但99。99%的人都认可,我又去跟谁说呢?反正我只是特例,大部分人一辈子都碰不到我这种情况啦。‘我’还在老爸老妈身边,我们过得很好——我只能这么想,我想老爸老妈也只能这么想。”
不然谁都无法接受现实。
“……等等。”仲清突然收了复杂的口气,他抓住老余腰后的腰带扯了扯。“那边的布置和我之前看到的不一样。”
“你能看到那边的东西?”光还没照到那边,余乐扬起眉毛。
“能,但别指望我描述。我们眼里的东西差别太大。”仲清强调,“我只能告诉你,它们看起来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
“……尸体少了几具。”仲清皱起眉,“奇怪。”
另一边的气氛则诡异地融洽,可那融洽里有八。九分是客套,活像在进行某种商业会议。
殡仪馆的二层还留有不少东西,只不过那些机械阮闲大多都不认得。不少生物和人类的躯体浮在液体槽中,被黑暗模糊成看不清轮廓的影子。
阮教授吧嗒吧嗒跑在π前面,可能是环境太过陌生,π不再试图啃咬阮教授的三脚机械,只是怂兮兮地跟在唐亦步身后。
“……那个孩子说的‘永生计划’是怎么回事?”阮闲站在唐亦步右边,左手被那仿生人攥得死紧。
“大叛乱前不久实行的实验项目。”阮教授转动着盛放大脑的机械槽,“从前为了解决疑难杂症或者追求永生,人们会冷冻自己的躯体或者脑。普兰公司更进一步,提出了返老还童的服务。”
“那个项目原本是用于和研究院的α-092叫板的,当时研究院的态度是修复损伤,普兰公司的态度是将患处直接更换掉。”唐亦步抢过话题,“它开始由康子彦负责统筹,后来康子彦因为妻子的去世自杀,项目开始向其他方向发展。”
“人的衰老会引起身体全面衰竭,只靠替换健康器官无法撑太久。普兰公司干脆提供全身更换服务——利用基因技术制造一具年轻健康的身体,附送致病基因剔除,然后将脑移植进去。”
曾经被病痛折磨得山穷水尽时,阮闲自己也曾考虑过类似的方案。不过他的情况实在特殊——他的病明确影响到了脑部,使得他的脑部格外脆弱,撑不过这种程度的迁移。
像是看出了阮闲的想法,唐亦步继续:“不过也有不少人脑部状况特殊,或者病灶就在脑部。后来他们……将项目推进为‘人格与记忆’的脑对脑转移。”
“普兰公司的仿生人一直在应用人格数据,他们这方面的技术相当成熟。”阮教授不咸不淡地补充。
阮闲不需要进一步解释,他清楚那意味着什么——正如仲清的情况,人们复制一个完全健康的躯体,然后将记忆和思维“转移”进去。
只不过转移真的是转移吗?
在神经数据方面,这类转移更接近复制与删除两个动作的结果。也就是说……
“这个永生项目在大叛乱前有没有出过什么事故?”阮闲换了个角度。
“有。它在早期只开放给少数志愿者,不过所有志愿者和他们的家庭对它的评价都极高……大叛乱前半年吧,这个项目即将投放市场前,出了一起事故。”
阮教授显然比唐亦步更清楚这件事的细节。唐亦步有点气鼓鼓地闭了嘴,将阮闲的手攥得更紧了些,阮闲忍住了痛,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