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瞧见那正欲上吊的婆子,急忙快步上前,满脸担忧地大声问道:“老人家,您这是为啥要走绝路啊?”
老妇人用衣袖抹着不断涌出的眼泪,抽抽搭搭地说道:“我本家姓石,夫家姓尹。我那老伴儿早就过世了,只留下一个儿子,叫尹有成。我儿子在光州府知府衙门里当差,知府大人对他很是赏识,前几日便差遣他前往京城,为大人办一件要紧的事儿。是这样的,知府夫人有一顶珍珠凤冠,有些地方损坏了,咱们这小地方又找不到能修缮之人,所以就派我儿子上京去寻能工巧匠。大人不仅给了他一匹马,还赏赐了几十两银子当作盘缠。可谁能想到,我儿子出衙门的时候,天色就已经不早了,他又贪杯,在酒铺里喝了会儿酒,这一来二去,天就更晚了。他心里惦记着带着大人的重要物件,天黑不敢赶路,便回了家。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收拾妥当,正准备出发,谁料想,一夜之间,连马带那顶珍贵的珍珠凤冠,全都被贼人给偷走了,好在大人赏的路费还在。我儿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我们街坊有个热心的老人家,问我儿子昨天出衙门的时候,是自个儿喝酒,还是和朋友一起。我儿子生性豪爽,就爱交朋友,刚进酒铺的时候是独自一人,后来有个朋友主动把他的酒搬到一处,两人便一同畅饮起来,最后还是那人付的酒钱。”
徐良专注地听着,接着追问道:“那个朋友姓啥名谁?平日里是个好人还是坏人?有没有跟您儿子提及这凤冠之事?”
婆子感激地看了徐良一眼,说道:“您这问题问到点子上了,我们街坊当时也这么问他。那个人在马武举家当差,名叫马进才。我儿子当时还跟他提过要去京城给大人办的这趟差事。我们街坊就劝我儿子去找他问问。我儿子去了,结果别的没打听出来,反倒看见知府大人给他的那匹马,从马武举家出来,还换了一副崭新的鞍辔,有个人骑着就走了。我儿子气不过,上前去追问他这些事情,谁料那马进才不但不解释,还恶狠狠地打了我儿子一个大嘴巴。我儿子哪里肯罢休,揪住他就要去知府衙门理论。可人家马武举家大业大,人多势众,不但没让我儿子把人带走,反倒把我儿子揍了一顿。我儿子又气又急,一赌气就跑去衙门跟大人回话。可谁能想到,大人不但不帮我儿子做主,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我儿子关进大牢里了。”
徐良皱紧眉头,满脸疑惑地问道:“有这匹马作证,大人怎么能不给您儿子做主呢?”
老婆子哭得更厉害了,哽咽着说:“大人和马武举他们官官相护呗。这个马武举,有的是钱,还有很大的势力,我们普通老百姓哪能斗得过啊。”
徐良又问道:“这个马武举住在哪里?”
婆子指了指南边,说道:“就在那南边,地名叫马家林。以前他在东头住,可他平日里作恶多端,放高利贷,强买强卖,用大斗进小秤出,专门欺负我们这些善良的老百姓。正巧前几年有两位当官的告老还乡,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他在那东头就住不下去了,这才搬到西头住。现在东头改名叫二友庄,西头还是叫马家林。”
徐良继续追问:“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婆子咬着牙说道:“他叫马化龙,外号叫金毛犼。您听听这外号,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徐良一听,心里暗自思忖,这人多半是个贼人。按说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哪有闲余时间管这闲事,可他天生一副热心肠,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只要遇到不公平的事情,就忍不住想要出手相助。于是他对老婆子说道:“老太太,您别担心,先回家去吧。我自有办法,保准您儿子明天就能平安无事地出来,一点罪责都不会有。您可千万别再想不开了。”
那婆子却满脸怀疑,摇着头说道:“您说这话,我心里明白。您拦住我不让我死,也就是给我句安慰的话。您我本是素不相识的路人,我娘家那边的人都对我不管不顾,您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徐良好奇地问道:“您娘家还有什么人?为什么都不管呢?”
那妇人长叹一声,说道:“我有个叔叔,以前在辽东当过游府。因为庞太师在朝中独揽大权,肆意妄为,我叔叔看不惯,便辞官回乡,在家中安享晚年。因为我家这些年家境贫寒,和叔叔家也很少往来。今天早上我去找他,求他帮帮我儿子。可他却说:‘这可不是小事,没有确凿的证据,怎么能随便说人家偷东西呢?你先回家等着,我慢慢去打听清楚,自然会有安排。’我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不会真心帮我。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活着还有什么盼头啊?所以我才来这儿上吊。”
徐良安慰道:“您老人家先回家,有我在,肯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婆子还是不太相信,说道:“您这话是真是假?您到底有啥办法能救我儿子?要是真能救我儿子,别说是我,就是我那死去的丈夫,在九泉之下也得感激您的大恩大德。”说着,眼泪止不住地流,就要给徐良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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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良赶忙弯腰扶住她,说道:“老人家,使不得。我送您回家吧。”说着,他伸手把那根绳子扯下来,抽出腰间的刀,几下就把绳子砍得稀碎,扔到地上,然后陪着石氏往家走。
到了家门口,那婆子热情地邀请徐良:“恩人,您到家里喝杯茶再走吧。”
徐良坚决地摇了摇头,说道:“不了,老太太,我还有事要办。您千万别再做傻事了,等我的好消息。”
说完,徐良便转身离开,直奔马家林而去。一路上,他逢人就打听马化龙的家在哪里。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他绕着马家的院墙慢慢走着,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心里盘算着晚上从哪里进去最合适。
这时候天色还早,徐良心想,不如先去附近转转,熟悉一下环境。于是他又来到了二友庄。原来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村庄,分成了两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前中后三条大街。庄里只有一家小小的茶铺,还兼卖烙饼和拉面。徐良走进茶铺,随便点了些吃的,填饱了肚子后,付了钱却并不急着离开,而是坐在那里假装悠闲地喝着茶,眼睛却时不时地看向外面,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就盼着天黑。
终于,等到初更时分,茶铺的伙计开始准备关门了。徐良心中一喜,暗道:“终于到时候了。”他站起身来,大步走出店门,径直朝着马化龙门首奔去。
到了马家后墙,徐良深吸一口气,轻轻一跃,便轻松地跳上了墙头。他并没有换上夜行衣,只是把衣服的前襟撩起来,塞进腰带里,又把袖子挽到胳膊肘上,将大环刀稳稳地插在狮蛮带里。他站在墙头上,借着月光向下望去,只见下面是一座花园,景色还不错。他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跳进了花园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朝着前面走去。
翻过两段矮墙后,眼前出现了五间厅房。徐良悄悄来到后窗户下,听到里面传来灯光闪烁的声音,还有男女说话的声音。他轻轻蹲下身子,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在窗棂纸上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个月牙形的小孔,然后单眼凑近小孔,往里面窥探。
只见屋里有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头上插满了珠翠首饰,身上穿着华丽的衣服。上首坐着一个男人,大概四十岁上下的样子,穿着一身宝蓝缎子的衣服,外面套着蓝箭袖袍,脸色黑紫,眉毛又粗又浓,眼睛又大又圆,耳朵边上竟然长着两撮黄毛,怪不得外号叫金毛犼,原来是因为这一头奇特的黄头发。这男人身材高大魁梧,身高足有八尺,肩膀宽阔,一看就很有气势。徐良心想,这人肯定就是马化龙了。
就听到马化龙对一个婆子吩咐道:“把那东西拿出来看看。”
只见婆子从角落里拿出一个蓝布包袱,双手熟练地解开上面的麻花扣,里面还有一个油绸子包袱。婆子打开油绸子包袱,露出一个帽盒。她又轻轻打开帽盒,里面全用棉絮塞得满满当当的,大概是怕路上磕碰损坏了里面的东西。
灯光下,那凤冠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全是用珍珠翠玉精心制作而成。虽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有几处地方也有些损坏,但上面镶嵌的宝石和珍珠,颗颗都价值连城。
那妇人看着凤冠,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老爷,咱家里虽然不缺钱,可要买这么一顶珍贵的凤冠,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这可都是马进才的功劳啊。”
马化龙得意地笑了笑,说道:“要不是有范大哥帮忙,这事也成不了。”
妇人好奇地问道:“那咱们怎么谢范大哥呢?”
马化龙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说道:“我和他那可是过命的交情,不用提谢。”
妇人又问道:“那马进才怎么赏赐他呢?”
马化龙想了想,说道:“给他二百两银子吧,也不算少了。”
正说着,一个婆子匆匆走进来,说道:“老爷,范大爷在外面有请。”
马化龙点了点头,转头对妇人说道:“把东西收到柜子里,小心点。”然后便站起身来,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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