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仓特别珍惜读书识字的机会,格外用功,每次考校,他都名列前茅。
他开始时连续三次考校都是名列第一,深受先生喜欢,然而除了壮壮外,他很快就被以城中几家富户子弟为首的同窗孤立了,不明白怎么回事的他气得哭了好几回。秀姑叹息之余,仔细与他说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满仓不大听得懂,但他很听秀姑的话,渐渐学会了收敛锋芒,成绩虽然依旧优秀,却不再是第一名,经常在第二三名徘徊。
他们本来是旬休,每旬休一日,逢先生身体欠佳也会休几日,不料到了四月下旬,私塾里突然放了假,足足一个月,甚至连功课都没来得及布下。
“怎么突然放这么久的假?”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秀姑担忧不已。
张硕忙道:“媳妇,你别担心,我去打听过,也问过大海了,不是私塾里的缘故,据说是府城里要迎接什么贵客,府城和下面的县城全部戒严,我进出城都有人盘查。又听说贵客生平最赏识读书人,私塾里的先生们集结在一起,商讨着去府城,想博个前程。”
“原来如此,这就放心了。”秀姑拍拍心口,一脸庆幸。她以为出了什么事呢,结果是明月口中说的贵客快要抵达彭城了。
说到这位贵客,自然就想到了自己的绣品。
她对自己的绣品有信心,但是不知道王家有没有将嵌着自己绣品的曲屏送到府城贵客跟前。她没有生出妄想,妄想贵客对自己的绣品青睐有加,然后自己一步登天。这种事基本不存在现实中,得到王家的赏识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地位使然,作为贵人不太可能看到?
秀姑只希望等贵人离开后,自己送到云家绣庄的绣品可以借着自己曾经有绣品送到贵人跟前的名义,价钱卖得贵一些。
不出所料,贵客已至彭城,关于绣品却一点消息都没传来。
虽然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但是到了最后,秀姑免不了有些失落。
壮壮不明所以,张硕和老张倒是知晓些内情,作为公爹,老张不好说什么,可是作为丈夫的张硕却颇会讨她喜欢,趁着家中不忙,常带她和壮壮进城,或是自己卖肉她收钱,或是她带着壮壮去书肆购置笔墨纸张抄写书籍,不再多想往事。
夏风袭来,柳条不复柔嫩。
秀姑很快就不进城了,在家里忙得团团转,先是撒种稻苗,准备三十亩地的稻秧和红薯秧子,挑种、撒种、施肥,小心照料到发芽成苗,这些都不雇短工,得自己辛苦劳作。
好容易忙完,秀姑一点都没闲着,端午之前从地里挖了一些嫩蒜出来,剪去根须和叶茎,剥去蒜头的外皮只留一层薄皮,白嫩嫩的蒜头浸没于调好的醋水中,封死坛口,至于通风处,这种用糖醋水腌制出来的蒜头就是糖蒜。
老张和张硕酷爱吃糖蒜,若吃饺子必蘸蒜泥,因而张家的菜地里种了不少蒜。
大蒜能不能解百毒秀姑不清楚,但她知道大蒜里含有一种东西可以化解生活中很多家常食物带来的有害物质,譬如咸菜、萝卜豆一类腌菜中的致癌物质,所以即使蒜的气味不太好闻,秀姑依然会强迫自己吃一些,然后嚼茶叶去味。
王老太太当初给的两瓶茶叶家里人都喝不惯,她出嫁后带进了张家,茶叶消油腻,时常用王老太太给的茶具泡茶,张硕和张壮倒是很喜欢。
腌完糖蒜后,又过了些日子,地里的蒜头长得老了,茎叶微微发黄,秀姑和老张花了一天的时间将它们全部挖出,没有剪断茎叶,而是蒜头连着茎叶直接编成长长的大辫子挂在屋檐下,忙完这些,小满、芒种接踵而至。
小满是小麦灌浆之时,芒种则是麦芒已生,色变金黄就可以收割了。
今年夏天极热,幸运的是没有影响小麦灌浆和收割,田地里一片又一片金波荡漾,大家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和金波一般无二,见了面,都说今年年景好。
收割时,天公作美,晴空万里。
秀姑提议四十亩地不分开收割,张家雇了四十个短工,每人负责一亩地,秀姑熬了绿豆汤给他们送去,只见他们在地里挥汗如雨,弯腰挥镰刀,麦子接连倒下,一捆一捆地扎好,用板车运到张家的前院和村里分的场地上,场地早就用石磙轧得十分平整而结实。
割麦子比拔草的速度快了不是一点半星,一人一天可以割完一亩地。
张家宽阔的前院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家家户户都有场地,这些场地是村里分的,每家一块,面积并不大,张家地多,场地算是比较大的了,却仍然比不上自己家前院的面积。
此时麦子的亩产量很低,在地里生长时就比较稀疏,不需要更大的场地,这两处地方就足够用了。四十亩地的麦子摊平曝晒,各有一头牛拉着石磙,在麦子上面碾过一圈又一圈,另外跟着专门赶牲口的短工,挎着粪箕子,用来接牛粪,免得直接拉在麦子上。就这样,不知碾了多少圈、多少遍,直到麦粒脱离麦穗,然后挑去麦秸秆。
挑去麦秸秆的麦粒里夹杂了许多麦芒、麦壳、或者偶尔从麦秸秆上掉下来的麦穗。
这时候就需要将麦粒对风扬起,借助风吹去里头的麦芒和麦壳。
秀姑嫌在前院扬风弄得满院满屋都是尘土和麦芒麦壳,呛得老人孩子嗓子又干又疼,而且麦芒落在身上奇痒难当,干脆就叫短工先把场地上的麦粒整理干净后装进麻袋运到前院,然后再把前院里未曾处理的麦粒装袋运到场地进行处理。
处理干净后,摊平曝晒。
做这些活儿就不需要短工了,秀姑和老张自己就能料理,为此,秀姑手心磨出了不少血泡。她双手生得白嫩,不管干多少活计都不留老茧,血泡后休息一段时间就会消失,这样一来,每次忙于农活都会特别辛苦。
时值农忙,张硕不再卖肉,每天只杀两头猪,送进王李两家便回来,剩下的板油猪血猪下水除了猪肝留着其他多被村里买去,横竖大家舍不得吃猪肉。
秀姑忙到什么地步?忙到很多时候中午都来不及做饭,每天晚上和面,次日天未亮就开始蒸馒头和卷子,顺便煮大锅稀饭,剩的留着中午喝,偶尔炒些下水,基本上都是就着咸蛋、咸菜吃馒头和卷子,一个多月前腌制的咸蛋已经可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