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溪源看着金灿灿的点心,嗅到诱人的甜香,喉结动了动——他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尝过点心的味道了。他把视线移开,笑着摇头道:“舅舅是大人了,不吃点心,福丫留着吃吧!”
宋子苒跑出去洗了手,捏起一块,送到苏溪源的嘴边,笑眯眯地道:“福丫屋里还有一盘呢,这是给舅舅的。这个是京城最有名的点心,叫豌豆黄儿,可好吃啦!”
豌豆黄儿碰到了苏溪源的嘴唇,他不得不张开嘴,小小地咬了一口——细腻凉甜,入口即化,的确好吃。
“这是宋家大娘给你买的?不便宜吧?你奶对你真好!”苏溪源想到家里的两个小侄子,饭都吃不饱,哪舍得吃这金贵玩意儿?
宋子苒把这块豌豆黄全塞他嘴巴里,捏了一块小口地啃着,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可爱的小仓鼠。闻言她笑眯眯地道:“这不是买的,是我们自己做哒!一会儿咱带些回去,给外公外婆尝尝。”
苏云忙点头道:“对,对!小弟,你先坐会儿,我去准备一下,你带我去看看爹娘。”
虽然来的路上,小弟说家里一切都好。可从他身上洗得发白的长衫,和瘦削的身板儿,足以看出家里过得并不宽裕。
苏溪源咽下口中的点心,站起身忙道:“姐,你快别忙活了。啥都不用带,能找到你,爹娘已经很高兴了……”
苏云冲他摆摆手,道:“行了,你坐着吧!我心里有数!”
说完,她去了西厢的仓房,用袋子装了二十斤粮食,从篮子里取了十几个鸡蛋,想了想又从梁上挂的腊肉上,切了有一斤的样子,全都放进了背篓里。她又匆匆往自己屋里走去,把自己攒的私房银子,全都带上了。
一转身,差点撞上了自家闺女。苏云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问道:“你怎么跟进来了?没陪小舅舅说话啊?”
宋子苒打开自己的小荷包,从里面取出两锭银子——二十两,塞进娘亲的手中,嘴边的梨涡若隐若现:“娘,这是我孝敬外公外婆的。你拿着,一并带过去吧。”
苏云吓了一跳,道:“福丫,你咋随身带这么多银子?”
宋子苒抿嘴一笑,道:“这个是慈仁堂刚送来的,我还没来得及让奶给我收着呢!”
苏云闻言,才放下心来,叮嘱道:“财不外露,以后在外面可别把银锭子拿出来。出门带些铜板和碎银子,有想买的,告诉你奶,让你奶带你去买,知道吗?”
“知道啦——”小福丫拖着长长的腔调,顺从地回答。
苏云笑着点了她的小脑门一下,道:“这银子算是娘借你的,等娘攒够了就还你——别说什么孝敬你外公外婆的,有娘在呢,哪能要你出银子?”
小福丫眨巴着大眼睛,笑嘻嘻地道:“爹每个月不是有军饷吗?等爹上交了军饷,娘就有银子啦!”
苏云剜了她一眼,笑骂道:“就你机灵!你爹的军饷,是要交到公中的!”
小福丫俏皮地眯着眼睛,道:“听说立了功,还会有奖赏的呀!爹可以偷偷把赏钱给娘呀!让爹多多立功,多多攒赏钱,娘就有钱了!”
苏云叹了口气,道:“立功哪有那么容易?你爹是拿命在战场上拼杀呢!我不求他立功,只求他能够平平安安的!”
“会的!爹和哥哥们都会没事的!”小福丫攥起小拳头,郑重其事地道。
苏云轻蹙双眉,带着几分懊悔地道:“方才见了小公子,忘记问你爹和你哥哥们如何了,不知可曾受伤……”
“下午我不是要去王府跟师父学医术嘛,要是能见到小公子,一定问问他。娘,你放心吧。我给爹和哥哥们求了护身符,一定能保佑他们平安的!”
闻言,苏云稍稍心安了些。这时候,苏溪源从屋里走出来,宋子苒拎着一个小巧的食盒,里面放着豌豆黄和绿豆糕。两大一小准备出门,张春梅又探出个脑袋,眼睛往苏云背上的背篓瞅了一眼,道:“亲家兄弟,咋就走了?吃过午饭再走呗?”
苏溪源知道她的性子,担心她认为自己是上门打秋风的,忙道:“不了!家里爹娘还不知道我找到姐姐的事,早点回去也好早点让他们放心。”
张春梅叹了口气,道:“是啊,这灾年最怕的就是跟亲人失散……你们都是有福的,在这府城中也能遇到自己的家人……”
她的爹娘再偏心,对她再苛刻,灾荒之年杳无音讯,也怪让人挂念的。毕竟经历过山洪、暴雨和瘟疫,找到失散家人的几率,如大海捞针,希望渺茫。
她情绪低落了片刻,又很快振作起来——或许,她的父母亲人,在她不知道的角落活着,也不一定呢!
张春梅冲着苏云笑笑,道:“你家住的远不远?府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呢,福丫的小短腿,啥时候能走到?让六毛赶着牛车送你们过去?”
宋子苒怒了——谁小短腿?你小短腿!你们全家……三伯娘,你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宋六毛擦干净手,撒开脚丫子往后院跑去,从后门赶了牛车出来——终于逮着机会出门放放风喽!
八毛站在院子里,撇着嘴巴——他也会赶牛车呀!苏家是他外家,咋不让他赶车送娘和妹妹过去?六哥好鸡贼,跑得挺快的,他敢打赌六哥一定是运了轻功的!
牛车顺着街道,缓缓地向南城走去。崇州府府城格局跟京城差不多,“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外地逃难来府城的,除了附近的村落,一般都安置在这里。一些滞留府城的赶考书生,盘缠将尽,囊中羞涩,也会选择租住在这儿——租金便宜。
随着苏溪源的指路,牛车越走越偏僻,两边由窄小的房屋,渐渐变成了凌乱的窝棚。苏云的心,不由为之一酸。
苏溪源轻轻拍了拍姐姐的肩膀,安慰道:“刚来府城的时候,我们是租住在靠近城西的院子里的。后来科举推迟,我们带的银子不多了,便搬到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