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特别大。
廖婉玗穿着谢澹如给她的军用雨披,站在仓库门口看着他们往车上一箱一箱地搬运“土布”。
“不是让你回车上去,你伤还没好,发炎怎么办?”雨太大,还夹杂着雷声,那雷声仿佛就在他们头顶,充满了压迫感。
廖婉玗眯着眼睛,雨水太大了,她只能眯着眼睛,“我没事的。”
谢澹如也在帮着搬东西,半点督军的架子也没有,他原本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垂下来,在额头前低着水,裤管和鞋子早就湿透了。
廖婉玗很坚持,谢澹如又要抓紧时间搬运货物,他没在跟她僵持,随她去了。
这样的天气,许多人都觉得十分糟糕,可谢澹如却觉得很不错。那些吃公粮的人,是决计不愿意在这样恶劣的雷雨天出来巡逻的,所以,这仿佛是老天给他提供的天然掩护,是帮助他的。
装车很顺利,只要从仓库运到码头去,再搬到船上,十点一刻船准时开走,上海这边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到了天津那边,自然就有谢澹如的人接应了。
“谢谢你。”汽车前玻璃杯大雨冲刷着,视线模模糊糊地,谢澹如开的很慢,好在这样的坏天气没人出门到街上走来走去,反倒好开起来。
他讲这话的时候,右手湿漉漉地握住廖婉玗的左手,她因为淋雨,手很凉,谢澹如手上传来的温度,灼的她立即便缩回了被他握着的手。
“你应该谢谢师兄,如果没有他的帮助,这么多的货,很难运出去。”
谢澹如干咳了两声,收回手仍旧扶着汽车方向盘,他点点头,“我应该好好感谢他。”
“战争不可避免吗?”廖婉玗是个生意人,她下意识里觉得什么都是可以谈的,只要大家愿意坐下来心平气和地沟通,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怎么避免?割地还是赔款?”他慢慢转动方向盘,将车子拐过路口,“谁不想要和平呢?没有战争当然最好不过,但是,你要知道,强盗是不讲道理的。”
廖婉玗默默地听着,想起自己认识的几个亲日派商人,最后又想起甄顾来。
“我之前,接到过一份电报,就在把小跚接到上海来不久。”
谢澹如轻轻地“嗯”了一声,等着她继续说。
“电报是三姐发给我的,她说,家里乱作一团,听闻我在上海还不错,想请我帮帮忙。”
谢澹如对廖婉玗的三姐半点印象都没有,他根本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她有跟你说家里究竟怎么了吗?”
廖婉玗点点头,“三姐说,家里的产业都在甄顾手上,等到……”她在心里头犹豫了一下究竟要怎么称呼白秀珍,对于那个女人,她不想再叫她“母亲”。
“等到发现的时候,原本父亲的产业已经成了空壳子。现在她们的生活受制于人,谁都不敢忤逆甄顾。”
谢澹如记得甄顾后来跟廖婉馨成亲了,按理说也算是一家人,但他并不关心旁的,只是不明白她们想把廖婉玗叫回去做什么。
这事情廖婉玗其实也不明白,“我以为她们是想要钱,我汇了五百块给给三姐。我学师父买了两块地,手里头也没有闲钱了。”
“要我说这事情你就不必理会,她们当初怎么对你的?现在落魄了,还想盘剥你?”
廖婉玗早就想找人说说这件事情,但她怕小弟担心,不敢说。张鼎云虽然同她关系不错,但对她早前的生活并不了解,若要说,只怕还需要多费口舌将过去的事情翻出来讲。
这事情压了这么久,也就谢澹如是个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三姐说,甄顾要将阿爸的船厂卖掉。”若是别的,她根本不会挂心,但那船厂,是廖湛山一辈子的心血,是他生前说过无数次要传给弟弟的家业。
“你想买回来?”
究竟要不要买回来,廖婉玗其实也没有主意。如今各地的造船业发展的都很不好,技术和船只体量比不过英、美等国,都是再走下坡路罢了。
若她单纯作为一个买卖人,是决计不会将钱财投资到这种日落般的行业,但她心里又有那么点不服气,总觉得别人能做好的,我们为什么不行。
铁甲兵船至今未能自制,若有一日洋人不肯在卖给我们,一旦开战,沿海地区如何守得住?
单靠那些民用船加装大炮吗?
她将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说了,这会谢澹如反倒沉默了,他心中有许多个理由可以劝廖婉玗不要理会鹭州的事情,但说到沿海局势,他也明白廖婉玗的想法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