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婉玗观察着唐亭欧的表情,但对方这些年在社交圈中摸爬滚打,干瘦的面孔上总是挂着一副笑脸,实在叫人难以琢磨。
“小姑娘。”
唐亭欧讲话语速很慢,音调的抑扬顿挫也并不明显,廖婉玗听他叫自己,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听说,你家中也做船运买卖?”
廖婉玗心下是明白的,关于她的事情,林克己一定跟唐亭欧讲过,“是,父亲白手起家,起初只是造船,后来才发展了船运贸易。”
“那么,你觉得鹭州的船业发展如何?”
发展如何?
廖婉玗心中微微一颤,她在家时因是庶出,内外事物全都轮不上她插手,父亲和帮助他打理家中生意的表哥甄顾都并不爱提起公司事物,所以,不论是对廖家的生意情况还是鹭州整体船业船运的发展状况,廖婉玗都并不怎么清楚。
但好在她刚从廖家离开的时候,曾被甄顾安排在自己的船厂工作,那时候她也曾听人抱怨过,现在想来,倒也能接住唐亭欧抛来的问题。
“若说鹭州的船业发展……”廖婉玗轻轻地晃头,“我觉得不好。”
唐亭欧仍旧笑的和和气气,他用目光扫了一眼林克己,之后便仍旧还是看着廖婉玗,“怎么不好?说来听听。”
“在鹭州,早些年是有许多造船厂的,但那时候,多数都是制造渔船。后来前朝曾有一段时间颁布了禁海令,导致除去几家与官府有交情的船厂还能够经营,其他许多造船厂纷纷因为没有订单而关门。”
廖婉玗所说的“几家”,其中,就包括廖家。
廖湛山舍得花钱,原本没有的关系,野硬生生被他疏通了。
“家父的生意,也就是抓住了那个时机,才将廖氏做大的。”廖婉玗觉得额钱的碎发瘙的她很痒,但仍旧忍住了,没有动手去抿头发。
“后来禁海令虽然废除,鹭州也成了最早开埠的城市,一时间许多造船厂和船运公司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但水平和船只质量参差不齐,其中不乏浑水摸鱼的骗子。所以,若要我说,鹭州的船业和船运,发展的都不好,散乱。”
“前些时候我曾有机会去过一次南洋,虽然那边的也有许多造船厂和船运贸易公司,但在英政|府的管理之下,不论是营业资格审批或是船只质量监管,都有一套明确的体系要求。如果我们鹭州也能将现有的资源筛选集中,我相信,往后,鹭州的船运业务,口碑一定比现在好。”
廖婉玗说完,唐亭欧半晌没有讲话。
鹭州的造船厂确实数量很多,但在全国来说,名声却并不怎么好。许多小船厂为了接单,将价格压得很低,但价格低不意味着利润低,这其中的缘由,想也明白的。
今日那鹭州船务局的局长来拜访他,所说的事情,跟廖婉玗方才的话,到也有十之五六大意相同。
一个是混迹官场几十年的政界官员,一个是十六七岁的半大丫头,哪一个更叫唐亭欧惊讶,显而易见。
“你,还有个弟弟?”
“是,还有个同胞弟弟。”
唐亭欧靠坐在椅子上的身体动了动,“那你怕是要许久都见不到他了。”
廖婉玗将这话在心里面默默地重复了一边,渐渐雀跃起来,“唐公……唐公的意思是,愿意收我做徒弟?”
林克己从头到尾都没有讲话,这会才轻笑了一声,“我差人准备拜师礼。”说完就起身往书房门口走去。
林克己出了门,又将房门关好,房间内一时只剩下廖婉玗跟唐亭欧。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收你做徒弟?”
廖婉玗本来还美梦似得,感觉不到半点真实,这会听了他的话,心中猛然清醒过来。
为什么收她做徒弟?
第一时间,廖婉玗想到的理由,是林克己,但她很快又否定了。
她不好妄加猜测,索性就诚实的表示不知。
唐亭欧点点头,“你可以想想,明日拜师礼的时候,再回答我不迟。”
他六十出头,虽然身体和精气神与同龄人相比要好上许多,但到底还是上了年纪,今儿白日里分别见了两批人,晚上又来了外甥子的晚宴,到这时间,已然是有些困乏。
廖婉玗看不出他的疲惫之态,但大钟十一点三十分报时一响起来,她立即便反应过来,“好的,师父……早些休息。”
他们还没有行过拜师礼,但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唐亭欧也并不介意她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