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时,方觉浅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头脑清明,思维清晰。她继续道:“那日出现在祭神台石壁上的血字,本来应该是‘殷安’,但是,突然就变成了‘王松予’,还有我最后一道令牌挥出去无人应声,却是你对我们设的局。你故意让神墟的人在攻破了神殿宫殿之后,对
王老爷子反水,你知道,以老爷子的心智绝不可能完全相信神墟之人,必有后手。然后,老爷子就会自然而然地在神殿里发现,你安排的事物——神墟大长老的面具和长袍,藏在鲁拙成的房间暗阁里。”“因为这个,老爷子便会想到我当时还在祭神台上,主持祭神之礼,面对着鲁拙成便是身陷危机,他放不下我必然不会带着王轻侯逃走,自然会前来祭神台,而那石壁上的血字,就是等着要他命的绞刑台。
”“你当时对我说,觉浅神使,游戏开始,杀王松予,和杀眼前三千奴隶,你选什么,我当时还在想,这位大长老为何这么自信,赌定王松予一定会出现。现在回想,你早已做好万全准备,环环相扣,我们当
时根本无路可走。”殷王抿了口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般地笑道:“说起这个,寡人倒是记起来了,你那孔雀变得挺好看的,照寡人这内行看来,你受不小的内伤吧?但逼出了鲁拙成,也挺值得,只不过,你那时
想不到,那同样是寡人的安排罢了。”
“对啊,我为了救老爷子,强行制造所谓神迹,鲁拙成却干脆自认了是获罪于天之人,需以圣人之血方能平息神怒,你安排得太周详了,不论我怎么做,我和老爷子,总要因为鲁拙成死一个。”
方觉浅有些难过,不是难过于自己落入殷王的圈套,而是明白了那个认自己作儿媳妇,包容自己那不明不白的过去的老人家,是怎么也救不下来的。
她眼眶微湿,想起了王老爷子的死,“其实当日,想杀害老爷子的人,不止你一个,不止神墟,就算没有你,他也难逃一劫。”
“不错,寡人也很奇怪,为何会传出秋痕刺杀王松予的风声,寡人可不会让他死得这么没有价值。听说是花漫时所为,那可就有意思了,奚若洲想做什么呢?他为什么要杀王松予?”
那天的惊天大变里,太多人在参与,明面上的争抢劫掠,暗地里的暗流汹涌,几乎牵动了所有人,奚若洲也不在其外,如果不是方觉浅恢复了记忆,大概永远也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方觉浅听着殷王的问题,苦笑了一声,她无法向这些人解释,奚若洲的目的,因为没有人能理解。
她只是在想,还会有多少忠义之辈,蒙冤死去?
那都是些,很好很好的人啊。“鲁拙成对我说过一句话,我一直铭记在心,他说,神殿给这天下带去的,是信仰,是绝望中的希望,是迷茫彷徨之时的心有所栖。那时候的我什么都不懂,身边每一个人都在跟我说神殿的恶,说他们的存在就是一场荒谬的错误。是鲁拙成的话让我重新思考,对神殿有了不一样的认知,我想,神殿也许没有那么坏,它是有不足,但这不能完全否定它存立于世的意义。为此,我还和王轻侯吵过架,他说我被
神殿蛊惑了。”
“我始终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信仰笃定,虔诚奉神的人,会是神殿死敌,神墟大长老。可那时候如铁的证据摆在我面前,三千条人命压在我身上,我不得不信!”
“殷王,你是怎么能说服这样一个人,替你站出来,承受这天大冤屈的?”
殷王轻松地抬了抬眉:“很简单,寡人只需告诉他,神墟的大长老是寡人就可以了。”“当时他的妻子月西楼刚刚死在你手上没多久,他的女儿,叫什么来着,就是,月芷兰,对月芷兰却身在朔方城那个虎狼环饲之地,寡人承诺他,会照料好他的女儿,当然了,这种承诺只有他那种天真的老
古板才会相信。”“同时呢,告之他,你作为神殿第八神使,贵为圣使,却与神墟合谋要毁灭神殿,朔方城是最大的帮凶。以鲁拙成对神殿的忠诚,他必然会为了保护神殿,而选择牺牲自己。说到这一点,寡人很是佩服神殿
的那些神使,虽然个个毛病都不少,但为了神殿,他们每一个都可以肝脑涂地,粉身碎骨,连花漫时都是这样,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信仰的力量吧。”
方觉浅却不完全相信:“他竟然会相信一个,神墟大长老的话?一个宿敌的承诺?”“单一个神墟大长老的身份,自然无法让他相信,但若加上寡人这殷朝帝王的份量呢?在那个时候,虽然神殿跟殷朝有一些摩擦,但远没有到貌合神离的地步,准确来说,那时殷朝还隐约受着神殿的控制,
得靠着神殿,殷朝才能让这天下百姓信服跪拜,他不会怀疑这样一个君王对神殿的需求性。”殷王同一个姿势保持得有些久了,站起来走动了两步,从容自信的步子与往里那软绵绵的模样全不相同:“一直以来,寡人将神墟的规模都控制得很好,他们足够让神殿头疼,却难以对神殿造成真正的威胁
,鲁拙成也明白,相对你这个心怀不轨的圣使,和庞然大物般的朔方城来说,神墟简直是只小蚂蚁,解决了你们以后,神殿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神墟,鲁拙成并不相信,寡人能翻起多大的浪来。”
“所以他答应寡人,也就不足为奇了。”殷王转身看着方觉浅,“现在明白了吗?”
“你就不担心,他给神殿其他人留下一些线索,让他们提防你?”方觉浅问道。
“他要是有这个脑子,寡人也就不会选他替寡人背上大长老的名声了。再者说了,神殿上下,你倒是给我找一个,会相信神墟大长老留言的人来?”殷王发笑。
方觉浅失笑,“果然,那个时候的我,不是你的对手。”
“的确,那个时候的你,虽说也很聪明,但想事不周全,无法做到纵横捭阖,现在的你,倒的确令寡人,刮目相看。”
“我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方觉浅深吸一口气,看着殷王。殷王却像是早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一样,接道:“王蓬絮,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