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觉浅收回被她绞在指间的头发,放在身后,低头看着面容娇丽而眼神苍老的宁知闲。
“看得明白就好,就怕你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巫族大军已然就位,只等凤台城中的牛鬼蛇神一到,便是我等立威之时。”宁知闲指尖刮了下方觉浅的下巴:“小丫头,你又准备如何应付?”
方觉浅微微抬首,望着远方的雪峰隐约于云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而宁知闲的目光却是看向阿钗的房间,那个房间常年温暖如春,孟书君穷尽一切要给阿钗最好的环境,那些夹杂着愧疚的深情让他愿意为了阿钗做任何事,不用任何理智。
她捻了捻掌心的药丸,有阿钗这样的软肋在,孟书君一辈子也别想脱离巫族的控制。
唉呀,王家那后生做什么都让人讨厌,倒是有一点招人喜欢,那就是,轻易不要有任何软肋,否则,人生在世,寸步难行啊。
有一次孟书君去厨房里看熬着的汤药,方觉浅扶着阿钗出门散散步,透透气,也看看洁白的雪景,换换心情,阿钗坐在湖边小亭里,裹着厚厚的冬衣,依旧手心冰凉。
她呵出团团白气,带着病色的眸子望着如镜湖面,嬴弱的声音道:“方姑娘近来也很是不易吧,巫族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清陵城的。”
“这都是小事,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要赶紧好起来,让孟侯放心。”方觉浅紧了紧她脖颈间的披风,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省力些。
阿钗咳嗽两声,苍白得没有了一丝血色的脸上涌起异样的红:“方姑娘,你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问我愿不愿意这样活着,死而复生地活着,你还记得吗?”
“记得,你说你愿意。”你说,既然是公子想要你活着,你便愿意活着,只要你的公子开心,什么都可以。
那时的我,怜惜你不曾为自己而活。
阿钗软软地倚在方觉浅肩头,半闭着眼睛:“其实我不愿意。”
“阿钗?”
“生死有命,我活成这样,实在辛苦,个个都视我为异物,我活得很痛苦。”
“可是公子一人在这世上,实在是太可怜了,他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任何亲人,他只有我了,我若都不愿为他而好好活着,他该多孤单啊?我不希望公子活得这辛苦,所以我愿意活着,慰藉他,温暖他,他以前没有这么坏的,他以前也很单纯善良。”
“我记得我们都还小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冬天,他在树下捡到一只小奶猫,小心地抱在怀里,把自己仅有的那点口粮也细细磨碎了喂给它,后来……”
阿钗的声音停了下,似有些不忍般,然后才说道:“后来府上的大公子知道了,将那奶猫抢了去,剥了皮扔在公子脚下,还不许他哭。他回来就抱着他娘亲问为什么,为什么别人要这样对他,他娘亲说,寄人篱下,身不由己。”
阿钗抬起眼,看着方觉浅,凄然一笑:“公子便一直努力,他要当主人,不要再寄人篱下,看人眼色。如今他不容易成功了,方姑娘,他怎么能再次成人篱下之物?”
方觉浅拢了拢阿钗的头发,察觉她情绪不对,连忙轻声安抚她:“他不会的,阿钗,你不要想太多,这些事跟你没关系的。”
“方姑娘,我愿意为了公子活着,也愿意为了公子死去,谁也别想利用我,逼迫公子做什么。”
“阿钗!”
“那只小奶猫死之前,为了保护公子,还挠伤了大公子的手背呢,我总不……不会……连只猫……都不如吧……”
她的腹间,一管金簪,血流如柱,染红并蒂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