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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电视调个台。如果一对年轻情侣你侬我侬,女方哭着扑进男方怀里,道:“我不在乎你有遗传病,爱能治愈一切,医学在发展。”这就是电视剧频道。
如果是一对夫妻大打出手,女方被男方打得鼻青脸肿。旁白道:“赌博害人害己,不仅影响社会稳定,还对孩子极其负面的影响。”这就是社会纪实频道。
从赌鬼的家庭出身,为了一个目标极其执着,自尊可以压得极低,必要时会通过暴力解决问题。这样的描述换成陌生人,她在三句话之内就会考虑报警。
有个赌鬼父亲,绝非小事。赌鬼的大脑与常人不同,已经彻底是激素的奴隶,戒赌和戒毒一样难。他都到了要卖儿子的地步,此生也就不会改好了。
医院也不时会收治赌鬼的家属——有不愿拿钱给丈夫去赌,被砍掉半个脖子的妻子。也有搬离父亲后又被找到,被铁丝戳进眼睛的女儿。还有还不上赌债,趁夜拖全家自焚的男人。
杨浔能制服这样的父亲,手段绝不会平和,他性格的最幽暗处有多深?她尽量不去想。
两个男人都有难处,一个太受接受规训,一个桀骜不驯。最大的难处还是在她自己,在入世与出世间,她还是找不到应有的位置。
第二天早上门诊,9号病人总算来了。这次他是被工地上的包工头押来,包工头也是那套说辞,说病人儿子来出钱,稍晚些时候就赶来。一拍片,情况很不好,张怀凝望着上面的白点,也是哭笑不得。
她很快找上杨浔,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老董已经确诊基因病,他儿子也跑不离,不用动手术,吃药控制就好。
坏消息是,9号病人既不是烟雾病复发,也不是脑血肿,而是寄生虫病。他信偏方,生吃蝌蚪败火,不幸感染裂头蚴,已经在脑内产卵,伴有脓性炎症。贴近脑干的位置有一条成虫,危及生命,必须开颅取虫。
所谓是福不是祸,是虫躲不过。现在只有杨浔有空,只能排给他。
正好有空病床,9号病人一确诊,入院的手续就顺便办了。包工头知道他的病与在工地上的意外无关,一拍胸脯,大松一口气便开溜了。
可到天黑时,依旧没人来给9号病人缴费。他儿子的电话也打不通。
托的都是张怀凝的面子,她也有些急,抱着肩,道:“还是没来交钱。说尽快赶来,也没说是几点。”
杨浔道:“要不要垫一垫?”
“我是可以为他垫付的,但是我不想开这个口子,万一我做了,以后别的病人就会用这个例子为难别的医生。”张怀凝叹口气,道:“再等等,等到明天还不来人,就先给办出院。后面还有更着急的病人。”
张怀凝也急,说是等到天亮,其实过了八点,就不太可能会来人。过了十点,连地铁都停了,除了急诊外,其他地方都是一派门庭冷落的样子。
她摇摇头:错信了,人不会来了。
十点过十五分时,终于风尘仆仆赶来一个人。他和9号病人同姓白,夹着一个皮包,从里面掏出现金付钱。
他一找到张怀凝,就连声道歉,道:“实在对不起,我回老家借钱,没借上,就又回项目上,找老板赊了点钱。”
白先生与她的想象偏差太大。他的声音听着很年轻,本以为是个发福的微胖男人。一见面,却是又黑又高,瘦得像是刀劈斧砍,大热天还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他推说自己感冒了,但声音很有力,不像有病。
但他的态度极好,接受一切治疗方案,该签字的地方,毫不犹豫就签了,交钱时也不含糊。他去病房探望父亲,说了一会儿家乡话。两父子似乎多年未见,聊着聊着都热泪盈眶。
出来后,他一整形容,又对张怀凝,道:“对不住,我项目上实在忙,等不到我爸出院了。这样可不可以这样,我先把钱打在账上。医院按需要可以自己扣。”
张怀凝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最好多打一点,多退少补。再给个银行账号,退款的时候还需要你本人签字。”她没接触过做工程的,不知道竟然有这么忙。
“退给我爸吧,让他签字也可以。他不识字,按手印也是有效的。”白先生自嘲一笑,道:”医生您宽心,我都这样来送钱了,日后肯定不会为了钱的事跟您闹。医院怎么方便怎么来,我是真的要回去。”
“就算真出事,也不会是钱出事。”他说得很轻,以为张怀凝没听见,其实她听到了。
第30章我偶尔能弄懂人的脑子,但从来没弄懂过人性
正式动刀前,又要会诊一轮。9号病人脑内的寄生虫位置凶险,已经贴近脑干。稍有不慎,手术中病人就会停止呼吸。
杨浔指着片子,道:“我的想法是,别把全虫取出来。虫会动,在脑干附近太危险,已经贴住菱脑峡了,整条拉出来不好动手,干脆把虫切断,死掉的半截就留在他脑内好了,会钙化的。”
张怀凝立刻反驳,道:“我不同意,这样愈后会很差,以后可能会发癫痫。寄生虫的组织液还容易污染脑组织。”
“术后的事,可以靠内科手段治疗。外科的工作是让他安全下台。这么长一条虫,万一夹住之后乱动,情况更危险。张医生,别太苛求,凑合点吧。”
“我知道你们的难处,可是也要考虑一下病人的难处。他出院以后就回老家,到时候顶多去乡镇卫生所,我们这里能配的药,那边不一定能配。我想让他少留些尾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