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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以后意外的事情还在接二连三地发生,没有吃掉的人类,她也没有杀掉,他对她许下了新的誓言,然后他们踏上新的旅程。
誓言——妖魔是不能对她违约的,因为在来自血脉的奇特权能之下,她的话语带着与言灵同等的力量。但人类的誓言就只是嘴唇轻飘飘的一句话,所谓因果报应,都只是因为言语的不牢靠而附加在上面的想象。不过她相信了他的话,他手臂上从此也留下了一道烈火烙下的伤痕。
后来的旅途遍布天南海北,兰若珩这个通缉犯也没做上多久。一是因为他幻术日渐精深,很快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在衙役眼皮底下招摇过市了;二是因为匪徒一茬更有一茬新,两三年以后,各大重镇要抓的匪首已经换了一批。
官军对“宁昀”是没那么挂心了,可是这个人的名声正在以另一种方式传扬开来,当然同样是恶名。
流言正在术士僧侣们中间不胫而走,如今妖君座下最狠毒凶恶的爪牙竟然是个年轻的人类。以斩妖除魔为天职的术士,竟然一心与妖孽为伍,她知道人类里对他的评价大概不会太好听,不过起初她听到的版本都经过温和的转述,直到某个晚上他们极不巧地与一个朝廷的术士照了面。
那术士心知将死,慌不择路之下,口中几乎不曾吼破了音,全是她闻所未闻的恶毒辱骂,只是所有的怨恨仿佛全都倾向了他一个人。
——辱门败户,背典忘祖,该千刀万剐的奸贼走狗!给妖孽蒙了心智的畜生!你爹娘也是该下油锅的货色!你不得好死!你跟这个小——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响,滔滔不绝的咒骂声骤然中断,兰若珩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刚才的那一瞬,他没用任何法术,而是活生生扭断了那个术士的脖子。
再没声音了,黑夜里只有夹杂着雪的风声在呼啸。她在原地踱着步子,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烦躁,直到他过来问她怎么了,她想了想,问道:“他们是这样说你?”
他好像有点惊讶居然是因为这个,然后很快摇头:“这没什么,我不在乎。”
她的眉头还是微微皱着,自己也不大清楚原因。其实从前路上遇上口舌之争她全看心情,有兴致的时候就牙尖嘴利地拌几句嘴,没心情就叫鬼车吃了了事,但那个术士已经死了,她却还是觉得不大高兴,也许是因为这样的话她的确是第一次听到。
“他凭什么这么想?”她问,“朝廷要把你斩首示众,是我把你抢出来。从那以后你就一直跟着我,你t都不认识他,他凭什么觉得你是背叛了他们?”
“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与我有何干系?”他说,神情相当漠然,而后眸中的光泽转瞬又凝聚,“我只在意……只要你不——”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仿佛把话语留在喉咙间不说出口,就能把那个甚至不敢想象的可能性也一并彻底掐断。
所以她也没有说话,径直盯着他,而莫名其妙堵在胸腔里的这口气好像还是找不到出口。于是最后她抬头吻过去,他也正想捧住她的脸,两厢里用岔了力,她牙齿磕上去的时候,不小心把他的嘴唇咬破了。在群星的注视之下,这个湿漉漉的、凉凉的吻混着一点血腥气,两个人的牙齿都在因为寒冷而微微发着抖。
七年是一个不长不短的时间,对妖魔的整个寿命来说,短暂得犹如瞬间,然而对她至今为止的年龄来说,却是不容忽视的一部分,从这个角度来说,她也可以说兰若珩已经陪了她很多年。
再往前数的时间,哥哥有唯一的发言权,他偶尔用手臂比了比一个长度,是她“还只有这么一点点长的时候”,然后很怀念地说:“你那时候眼睛都还睁不开,真可爱,我走到哪里都可以抱着,不过那段时间也是真短啊。”
她皱了皱鼻子,想象一只还没长出角的龙宝宝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的样子,相当怀疑自己的很多习惯就是从那个时候养成、然后一直留到现在的,不过她的确没一点印象了:“我一点都不记得了。”于是哥哥只笑着捏她的脸。
再往后数的时间就太遥远了,到她长成哥哥甚至母亲那样的全盛期,还不知道要历经多少寒暑,这个尺度从前是用王朝的兴衰来计量的。不过总归现在人类和妖魔的寿命都还有很长时间,于是她也确实很少想起这件事。
只是某天兰若珩一下下在她后背上轻轻拍着时,突然试探性地叫了她一声“宝宝”。
她愣了愣,伸手抵在他胸口拉开了点距离,看到了一张微笑的脸。这张面容正值最好的年华,俊美中又添了几分沉静的成熟,确实已经一眼能看出比她年长。然后她伸手啪地一声按在了他嘴唇上:“你敢学我哥哥说话!”
“不是,我是说……你现在还是和当时一模一样,”他握住那只手,只望着她笑,碧绿的眼眸里仿佛漾着某种很温柔的光,“你哥哥这么叫没错,你确实是……”
一样的岁月在他们身上仿佛有不同的流速,这一刻,他的眼神和哥哥看起来好像的确有某种隐隐的相似,她神游物外地发了会呆,最终决定没跟他计较。
有时他们也说到死,不过两个人都很轻描淡写,对她,是因为其实并不像人类那样注重生死,而兰若珩是怎样的心情,她就不太懂得了。某天他忽然开玩笑似的说道:“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小萦,在我死以后。”
她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他,兰若珩还从没对她提出过什么要求,于是她都没问是什么,就慷慨大方地点了头:“说吧,我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