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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的老房子在乡里算是大户型,几代人的房子都盖在院子里头,除了千禧年后整修过一次就没再没什么变化。
如今村子人口流失相当严重,不仅建筑老旧无人,道路也已显出凋敝来,两旁远山隐在苍劲的黛色里,扑面而来一股田野的风,在夏日的傍晚显出了几分寂静的阴凉。
回到从小长大的地方,叔叔一时间更多感慨,指着院子里的草垛和水井,给她介绍兄弟两个童年时嬉戏的地方,又保证道:“你放心,大哥的房间,这些年咱们谁也没动过,要是有什么东西,本来就是要留给你和怀月的。”
沈家人丁不兴,到谢萦父亲这一辈就兄弟两个,相继考出村子以后,从前的房间也就久久空置。
谢萦接过钥匙开了锁,屏住一口气,推开了门。
已经快要十年无人打扫过的房间,一股灰尘气味扑面而来。她站在门口等了片刻,直到灰尘落尽才迈入房间。
实在是不大的一间卧室,为数不多的家具都已经很有年代感。书桌上压的玻璃已经有些泛黄,下面压着几张黑白照片,从少年到青年都有,戴眼镜,长着一张温和讨喜的脸,是她的“父亲”沈慧言。
大学毕业以后,沈慧言就在北京工作,从此基本只有过年才会回老家。房间里的旧物并不多,书桌上大多是一些当年的教材和笔记本,看得出主人的生活习惯很好,过了很多年,即使纸页都已泛黄发脆,这些旧物还是被摞得整整齐齐。
谢萦从车里拿了口罩手套来,依次把床底和书桌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最后停在了旧衣橱前,把里面的旧衣服和被褥一件一件拿出来,迭好摞在地板上。平时她自己的衣服都是随手乱丢,可是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也许是出于下意识地,她不想破坏这个房间的整齐。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直到鼻子已经适应了老房子里的灰尘气味,柜子已经被她基本搬空,谢萦拉开了柜子深处的最后一只抽屉。
一只黑色的公文包正静静躺在那里,仿佛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她很久很久。
只是第一眼,她的视线立刻被放在透明夹层里的东西吸引过去。
那是两张薄薄的火车票,浅红色的硬座车票,底纹的花纹显然来自上个世纪。
1988年2月28日,洛阳站-北京站。
1988年,兰若珩在小浪底现身时,他们夫妇就在洛阳。
少女摘掉手套,在床上坐了下来。
厚厚的一沓文件,套在一个透明档案袋里,一眼扫去,似乎是些写得很工整的笔记和会议记录。也许沈慧言过世以后,他的父母弟弟也翻出过这个公文包,只以为那是他工作上的东西,便原模原样放回了柜子,从此不曾再打开过。
谢萦拆开档案袋,一页一页地翻过文件。
最上面的笔记,都是这对夫妇当年天南海北的工作杂记。他们在研究所里大概提拔得很快,职称随着年代有明显的变化,所参与的也都是一些现在人已经耳熟能详的大项目。
笔记下面是厚厚的一沓病历本。
北京大学第三医院……北京阜外医院……一张张不同医院的住院记录、缴费记录和病危通知单,仿佛记载着这对父母四处求医之际一点点绝望下去的心。一寸照是黑白的,依然能看得出那个男孩的面色极差,很清秀的一张脸,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
谢萦默然将文件放到一边,再往下,是厚厚一沓照片。
结婚照,牡丹花会上的合影,抱着婴儿的百日照……一张一张的老照片,记载着这对夫妇的重要时刻,仿佛每个家庭里都很常见的那种影集。
就在这时她的手指忽然顿住。
几张散落的纸页,正夹在那沓照片中间。
质感很好的牛皮纸,即使历经多年也只是微微泛黄,可是边缘毛刺粗糙,像是从什么本子上面匆匆撕扯下来。
谢萦迅速翻过几张,那基本都是一些手绘的平面图,旁边零零散散写着一些标注。
因为时间久远,字迹已经显得有些模糊,基本都是外文,一眼望去她只看懂了其中唯一的一行中文。相当俊秀的字体,被困在幻境中的一个月,她对这种字迹已经很熟悉了。
孽镜地狱。
谢萦微微屏住了呼吸。
她知道这是什么了。
三月三,到河边3
孟津县面积实在不大,拐出灯火通明的主干道,路上一下子就寂静下来,除了偶尔开过的车,就只剩下蝉虫的鸣叫。晚上九点,谢萦走到窗边去拉窗帘,看见农家乐院子里正晃着一团簌簌的黑影。
盘下这个农家乐的时候,老板还把池塘里的两只天鹅也一起送给了他们。但此刻那两只天鹅都缩头缩脑地躲在池塘中央的小木房子里,因为鬼车正眼巴巴地蹲在岸边,只等它们什么时候靠近,便一口一只咬断脖子。
和许多被养在城市里的家养宠物一样,陡然来到宽敞的农村,这两天鬼车一直很兴奋,从早到晚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地巡视领地。谢怀月此刻处境未卜,几个人各怀心事,现在也只有它还能乐得没心没肺。
少女坐回巨大的圆桌边,另外一人一鬼是上午出的门,大概是在外面跑了一天,霄脸上巨大的墨镜还没摘,正随手把鸭舌帽摘了往旁边一丢,兰朔则找了笔记本过来,插上录音笔的储存卡。
她在沈家老宅里到处翻找的一天,他们去见了岑教授当年的那位保姆。
大部分的前情,在兰朔刚回国时的调查里都已经摸得很清楚了。
1988年,GiovanniLan没有待在欧方营地,而是借住在岑启川教授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