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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可能的解释,是当年的妖君死前,恐怕腹中已经怀了女孩。
那个继承了母亲权能的孩子,与母亲的尸骨一起被五道石碑镇压在地脉之中。
五块石碑受龙脉与血气滋养,经年日久,已非凡物,形体炼化于五行之外,肉眼根本看不出它们的所在,本来是万无一失。可是不知为何,镇河碑被击碎,那个女孩,也就是新一代的妖君,重见天日了。
“当时我已被贬出京城,在颠沛流离中,实在无暇顾及。后来这十余年来,朱家愈发倒行逆施,明朝气数已尽,举起义旗已是势在必行。
“我们这样流落在民间的术士们,都逐渐聚集在炁教的白灯旗下。都是同道中人,偶尔谈起那年京城的大爆炸时,心中疑窦愈演愈烈,都觉得是有妖君现世,只是毕竟年代相隔太久,更多的记述已近失传,这样的揣测实在无从证实。
“后来炁教逐渐势大,在河南已经能与朝廷分庭抗礼,我教也逐渐吸纳了众多能人异士,直到我们在古籍中见到大兴善寺宝顶壁画的拓本……
“——那是我们才知,泰昌皇帝的近臣李慕月,原来并非是人,而是当年妖君的长子,一个已经活了三百多年的大妖魔!”
刘季棠肃然道:“现在我们才恍然知觉,当年他处心积虑在紫禁城中成为皇上近臣,恐怕一早就怀着阴谋诡计,要毁去镇河碑,放出他未出世的妹妹。”
“只是我们此时仍百思不得其解……
“妖魔伦理与常人迥异。虽然一母同胞,可是对李慕月来说,妹妹与其说是血亲,不如说是生杀予夺的新君。李慕月这样的妖魔天性残酷无情,本该趁着幼妹弱小时赶紧杀了才是,怎么可能想尽办法把她放出来,压在自己头上?
“我们想着,他大概是有什么别的图谋,能将幼主控制在手心。难不成他还会认认真真当个好兄长吗?
“只是无论李慕月到底是何目的,三百年后妖君再度出世,只怕已经是无可转圜的事实了。”
刘季棠声音越来越沉,将一物放在桌上,朝霄推了过去。
霄凝神望去,只见那是一块不大规则的小石子,泛着洁白温润的光泽,如同被搓磨过的珍珠碎块。
“想必朝廷也已经知道了此事,只是为时已晚,无可挽回。”刘季棠道,“上个月,皇上下令,由三边总督洪承畴率兵,在陕西围剿闯王李自成。除了剿匪的官兵,军中同行的竟然还有从大报恩寺请来的七十二名高僧。”
“双方鏖战一天一夜,官军死伤甚众,败退几里,军中到处都是流言,说闯贼军中有妖孽……”刘季棠指了指那白色碎块,“我们闻讯前去时,闯军和官军都已经离去,满地尸山血河,有食人的巨鸟在欢笑盘旋,我们只来得及捡到了这个。”
霄的手指摩挲着小石子,低声道:“这是佛骨舍利的碎片。”
“大报恩寺里开光两百多年的佛骨舍利圣器,和主人一同被打碎了。”刘季棠低声道,“朝廷知道闯贼军中有妖魔,所以才请出了高僧同行。七十二名高僧结成的梵音大阵,威力如何您比我更清楚,可七十二人一夕尽死,连带着法器都被毁得粉碎。”
霄摇头道:“实在闻所未闻……这样的力量,恐怕连我师父昙鸾尊者都不曾见过。”
“在那以后,我们派人潜入过闯贼军中收集情报。军中到处都有传言,可却从未有人见过那‘高人’的真容,”刘季棠肃然道:“虽然没见到人,可是想必您也知道,放眼天下有这般能耐的,恐怕就只有当年妖君的两个孩子。”
“李慕月在京十年,一度成为天子近臣,心机与寻常妖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他帮助闯贼,绝不只是为了报复朱家……他是带着幼主,选择了自己要合作的凡人!”
外篇:人易老,梦难长5
妖魔天性似兽多过似人,对凡人的朝代更迭往往毫无兴趣,更别说干涉其中。是以过去历朝历代,人帝对他们的态度都是驱使、斩杀而非合作。
李慕月这样的大妖魔,若在通天彻地的力量之外,再多了人的狡诈,会发生什么事?
刘季棠沉声道:“妖君固然和朱家有深仇,可闯贼勾结他们兄妹对抗朝廷,无疑于与虎谋皮!”
霄在指间轻轻摩挲着那枚佛骨舍利的碎片,一时淡淡不语。
“苍溟妖君所过之处,她的鬼车们在尸山边哀哭盘旋,食人妖魔大快朵颐。李自成与这样的修罗恶魔为伍,遭到反噬只是早晚的事情!
说到此处,刘季棠敛衣再拜,言辞恳切,“我教只在河南、河北一带,论理与闯军并无关系,可是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闯军如此恶行,我教实在不能坐视不理。如果此时不合力将她斩杀,妖魔将再度横行于光天化日之下!”
“我教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自当万死以赴。可是我等虽有此心,法力终究不敌,即使聚集起来,也不过是到李慕月面前白白送死。思来想去,唯有求昙鸾尊者出关襄助。
刘季棠重重叩拜在地:“请尊者念及天下黎民,助我教诛杀妖君!”
片刻的沉默之后,头顶传来青年淡淡的声音:“请随我来吧。”
两人穿过长廊,向寺庙中央的宝殿走去。
护法教士一番话出自肺腑,何其动人,但霄默默走着,脸上神情却毫无波澜。
刘季棠悄悄打量着他,只道佛门喜乐忧怖都是修行,霄固然不置可否,但他肯把自己引荐给师尊,此行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一半。
夜里的大兴善寺万籁俱寂,连虫鸟都销声匿迹,只有山顶寒凉的风时而拂面。刘季棠正左右张望,只见青年忽然顿住脚步,仰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