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穿的蓝色还算显眼,周景池刚走到七层,走廊尽头有个人远远迎过来。
闷在口罩里的周景池率先招呼:“你好。”
“来了。”男人声音比面相更显年轻,往他身后又看又探,“小姑娘没来呢?”
“她这几天不太舒服。”两兄妹一个比一个脆皮,说哭得起不来床又有些丢脸,周景池干脆掩住不说,“我先来看看,后面情况好起来了我再带她来。”
男人盯着周景池口罩上的印花小狗,垂头叹一口气:“这整的。。。。。。”
“上次他妈妈失手打你,你也不要医药费。”男人来回搓着手掌,“是我这个当爹的不成器。”
检讨总是由早已斩断关系的人来写,一纸离婚诉状,儿子没分到,按月支付的抚养费全被拿去打高额麻将。当头棒喝后,还得磋磨着自己,像欠了世界一百万似的这里道歉,那边鞠躬。
周景池摇摇头,抿在口罩下的嘴想开解一句,说出口又变成:“带我去看看吧。”
重症监护室的探视时间每天只有30分钟,得隔着厚重的玻璃,得默不作声,得压得住泪的人才能在外面站成一排吹不倒伏的树木。
仪器运作的声音被封闭得很干净,吕鲲头发剃个精光,浑身像鼓着尖刺的河豚——都是管子。
“还好垫了一下。”男人在事故后第五十二次庆幸,“还好四楼的半张雨棚垫了一下。”
吕鲲也会这么想吗,周景池闷着吸一口气吐不出来。
忽然有些魂穿的神游,要是躺着不省人事的是自己,他不要有人这样隔着玻璃看自己。不像关照,像参观,不像心疼,像唏嘘。
明明话都没说上两句,明明第一次见面就是兵戎相见,大打出手的两方势力。周景池却觉得仪器精准的滴滴声,像钢珠一样弹到他脸上。他觉得,吕鲲的心跳一定隔着玻璃和自杀那天自己的心跳,重合了。
“时间到了,家属抓紧时间。”护士急吼吼地打断共情与庆幸,“记得缴费,预存的不多了哈。”
男人双手合十地出去,周景池跟在身后,走过角落的折叠床时将另一沓钱压进薄毯子。
他按住要送的人,眼睛看不出是悲是喜:“不用送了,我改天再来。”
出电梯到走出医院大门,周景池一次头也没回。
载着他的出租停在大桥头,司机转过头:“下不去了哦,下半街你就从这里下去,往西走。”
周景池举着纸条在一个称不上铺面的锁铺前停脚,配钥匙的机器大摇大摆占了半条道,下半部分铁锈都开始剥落。
“师傅,配把钥匙。”周景池喊道。
“五十。”师傅拿着钥匙在手里掂了掂,又端到眼前看,“两把七十五。”
周景池朝他摇头,笃定道:“就要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