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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川凌厉的视线落在陆时宴背影:“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就一小孩儿,我还真跟他计较了?”陆时宴的语调有些急促,没回头,径直往卫生间走,像是逃离。
黎川揪住方冉怀衣领,耐心在这一刻耗尽:“你又瞒了我什么?”
少年的身体薄得像一片纸,用不着费力,就能轻松将人抓过来。方冉怀用手撑住沙发,避免栽进黎川怀里。他盯着沙发缝隙的线头走向,大脑放空到在思考如果钻进缝隙里会是什么感受。
“早上是这样,昨天也这样,前几天都这样。”黎川抓他衣领的手渐渐用力,“到底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你别瞒着我行吗?”
轰隆——!
第二道惊雷炸响,像是上帝往人间怒投一颗巨石,吓得人心脏咚咚响。雷响过去就只能听见稀里哗啦的雨声,和自己尚未平息的心跳声。
方冉怀保持着那个姿势,沉默了很久很久,而剩余的人也都安静等待着,没有人再说话了。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只有方冉怀不知不觉探进沙发缝隙的手无声计算着时间。
一直到避无可避,缝隙再没有多余的空间,他才终于深深吸了口气,带着颤抖的、灼热的呼吸,说:“……我好像,站不起来了。”
第86章不合适
沙发的材质是人造皮革,一开始摸上去的话会感觉凉凉的,凑近的话能闻见淡淡的皮革味,如果闲来无事,将手躲进沙发的缝隙中,还会发出微弱的挤压声。
方冉怀原本有些晕皮革的味道,但用不了太久,甚至也许都没有几分钟的时间,也不用特别做些什么措施,就再也闻不见那皮革味。而最初摸上去凉凉的那块沙发皮,也被手心的温度温暖,仿佛一切不适都没有了。
下肢瘫痪对他来说就是这么个过程。
他醒的时候黎川还在昏迷中,生命垂危,那时他躺在病床迷迷糊糊地想,如果黎川能够活过来,他愿意付出所有,甚至一命换一命。但是很快,他的想法又变了。
如果两人只能留下其中一个,不论是谁活下来,都会为死去的那个无限感伤。方冉怀从来不怕死,甚至在以前还渴求死,只是他还记得自己做出的承诺。
为黎川而活。
所以他又贪婪地向上天祷告,希望他们两人都可以活下来,他可以死,但他不想死,他更想陪着黎川,对于世界的所有眷恋,只是因为黎川的存在。
只要活下来就好,只要他们还能像以往那样相处,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上帝也许听见了。
代价是他的双腿。
某一个安静的午后,他精神稍微好了些,想下床去看看黎川的情况。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只是单纯没恢复好,直到他切实跪在地上,打翻吊瓶,直到护士惊呼着将他扶起来,直到针头回血血液倒流,直到文晚红着眼睛来看他,直到陆时宴毫不客气毁掉他最后的侥幸,他才接受事实。
等价交换,有失有得,这本应是他承受的后果,但后果血淋淋摆在眼前,他又那么排斥,那么恐惧。
也许他一直都没有接受事实。
所以他请求所有人替他保守秘密,他的眼里总是藏着比以往更汹涌的情绪,他那么害怕黎川发现,却又控制不住地想再和他多待几天。他是如此胆小,又剑走偏锋。
他的自私终究换来爱人猩红的眼眶。黎川揪着他的手未曾松懈,好像有什么将他钉死,他努力扯起一抹笑容,尽管那笑容在所有人眼中看来是如此苍白。
“……什么意思?”他问。
“医生说是脊髓损伤。”方冉怀轻声说,“我不太懂这个,不过我站不起来,应该和这个有关系吧。”
他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拼了命用余光捕捉黎川的神情,一直到无法忍受黎川的沉默,才小幅度抬了抬眸。
黎川抿着唇,似乎在极力克制即将喷涌而出的情感,不只是红血丝布满他眼球了,而是所有白眼仁的部分都被红色覆盖,显得如此惊悚可怖。他的视线缓缓看向对面两人。
在和黎川眼神相交的瞬间,文晚便光速移开双眸,像被老师批评的学生般,只顾着把玩自己手指。陆时宴则不畏惧他无声的质问,充满哀伤地与他对视。
那种类似怜悯的眼神在极大程度上刺痛了黎川脆弱的心,像是给包裹得很好的烦闷开了个小孔,情绪就顺着缓缓流出,越来越多,直到他不能承受。
黎川不甘地看回方冉怀,这个已经承受着巨大痛苦的少年,在此刻还要额外接纳爱人的崩溃。
“不太对吧,难道你们见过他站不起来的样子?”黎川问。
自然没人敢回答。
“这怎么可能呢?”黎川揪着他衣领的手开始泛白。
“你怕不是什么……什么应激……叫什么来着……哦对,你应该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吧,是不是叫ptsd?其实你没有问题,但就是、就是心理问题导致的,你没有问题,大脑告诉你你有问题,你就信了……不行,你现在得去看心理医生。怎么可能呢?那么大的撞击你都承受住了……乔阳都死了!但你还活着呢,你活得好好的,你比我都先醒啊!怎么可能就……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实在不行我们再多休息几天吧,对、对,再等等,再缓缓,你觉得呢……?说话啊……方冉怀?”
他自顾自地说着,自问自答,自我安慰的同时又去寻求方冉怀的认同。他的脑子极度混乱,不成逻辑,总是闪回下午时陆时宴的表情。原来是这样,所以陆时宴才会那样问他,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