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心中瞬间燃起了八卦之火。
她又派了两个人去打听,从附近的邻居以及围观的民众口中知道了更多的细节,又看乔家宅子的大门一直关闭得紧紧的,无论乔致和前妻李氏和她兄弟说的话多难听,哭声有多大,都无人来应门,连个探头的下人都没有,心中不由得佩服乔致和的耐心。
不过乔致和有耐心,不代表围观的人也有耐心。人们见李氏和她兄弟在门前哭闹了一个多时辰,乔家也没人搭理,便猜想乔家主人大约是不耐烦理会这和离之妻了,还有人私下取笑:“这乔老爷前头的娘子也想得太好了些,不过是丁忧期满后,起复略迟了些,又不是没了前程,她便闹着要和离。乔老爷答应了,她也带着嫁妆走了,结果乔老爷一得了官,她又吵着闹着要回来,世上怎会有脸皮如此厚的妇人?换作是旁人,只怕羞也羞死了!”
“可不是么?听听她说的都是些什么话,难不成她和她兄弟以为世人都是瞎子、聋子,不知道他们做过什么好事,只听他们的话,就怀疑乔老爷的品行么?”
“乔老爷人品正直,是位刚正严肃的君子,咱们街坊邻居都是知道的。反而是这个李氏娘子,从搬过来的头一天开始,就整天说自己是国公府的奶奶,眼睛长在头顶上,对咱们爱理不理的。若说嫌贫爱富,一得了富贵就抛弃糟糠妻,更象是这位李氏娘子做出来的事呢!”
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讥讽着,李氏听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若不是她兄弟使眼色,只怕立刻就跳起来跟围观的人大吵了。她兄弟一直瞪着她,她的贴身丫环又一直相劝:“太太何必与这些粗人一般见识?等您做回乔太太,还怕没法子教训他们么?!”李氏的脸色这才好了些,提高了哭叫的声量,继续朝着大门里头哭喊。
围观的人渐渐觉得没意思了,三三两两地散去,只是很快又有新人补充进来,继续看李家姐弟的好戏。青云心想今日乔家大门前被围成这样,她现在上门找乔致和,好象太高调了,万一乔家不开门,她不是很丢脸?还是改日再说吧。她决心去周家找周楠碰碰运气,龚乐林做了周康几年上司,两家也算是通家之好,兴许周楠知道龚乐林家的地址呢?
只是她才下令调转车头离开,车夫便递了张条子进来:“方才有个人靠过来跟小的说话,让小的把这条子捎给县主瞧。小的认得他是乔大人家的管家。”
青云怔了怔。乔家的管事?乔致和派来的吗?他怎么知道她来了?
她打开条子看,果然是乔致和的笔迹。他之所以如此淡定,无论李氏兄弟在门外叫唤什么,都稳坐不动,其实是因为他的人根本不在家里……
青云无语了,隔着车帘小声交待了车夫,让他朝条子上留下的地址驶去。
到了地方,那是两个街区外的一条夹巷,相当清静,除了一辆半旧的蓝布马车,以及赶车的中年男子——即是乔家的管家,就没有其他人的踪迹了。等青云的马车在巷中停下,那马车的蓝布车帘便掀了起来,正是乔致和。
乔致和神色淡淡的,倒看不出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他冲青云拱手为礼:“家门不幸,叫县主看笑话了。”
青云不由得失笑,前妻堵在家门前哭闹,可不是“家门”不幸吗?
她问乔致和:“乔大人就什么都不打算做吗?继续由得他们闹,对你的名声总有影响。你躲出去了,固然清静,但也不是个办法。”
乔致和耸耸肩:“县主放心,李氏闹成这样,已经惊动应天府衙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官差去问话的。”
青云又是好笑,又是吃惊:“不是吧?官差?乔大人,李家也是官宦人家,几个官差真能顶用吗?还是你跟京兆尹交情莫逆,他愿意帮你出这口气?”
乔致和微笑着摇摇头:“李家如今,已算不得什么官宦人家了。”
青云瞪大了眼,连忙问起了缘由。
这事儿说来话长。
乔致和原是定国公的庶子,生母是个良妾,一度十分得宠,但随着正室陈氏的回归,她又年老色衰,没多久就死了。乔致和年轻时十分出色,定国公也很宠爱他,却因此遭了嫡母定国公夫人陈氏的忌,为了保住嫡长子的世子位,多次打压乔致和,甚至给他定了一门不怎么样的亲事。乔致和的前妻李氏,听闻是地方官员的女儿,父亲品级不高,一家子却是野心勃勃想要往上爬的,好不容易嫁入国公府,自然要紧巴着不放。李氏与嫡婆婆以及世子夫妻勾结,一直压着乔致和,导致他中了进士后,就一直在低品级闲官上荒废光阴。而李氏却因为立了“功劳”,让陈氏与世子夫妇感到满意,作为回报,她娘家父兄在仕途上都一帆风顺。
说起来,乔致和年少时曾经与周王氏有过一段私情,但嫡母嫡长兄的回归,使他在失去成为世子的机会,又失去生母的同时,也让周王氏弃他而去。无论是他选择的女人,还是不得不接受的女人,都不是真心待他。他还真是个不走运的家伙。
但乔致和很聪明,在经历了一段愤世嫉俗的日子后,也变得十分冷静。夫妻不合,他就懒得跟妻子一般见识了,既不纳妾,也不跟妻子生儿育女,到如今三四十岁了,膝下还未有儿女。在外人看来,他被压了十几年,似乎是已经放弃了,借着父荫过着安安稳稳的日子,没有多大出息,境遇却也不算太差。但周康被卷入淮王别院的案子,他立刻就抓住了机会,争取到以钦差的身份前去问案。
定国公府在淮王谋逆一事上,是有自己的立场的,不过乔致和并没有被出身所限,反而不偏不倚地查出了案子的真相,将王家揪了出来,又为周康洗涮了冤情。周康固然是得证清白,而乔致和也借机向皇帝证明了自己的操守、能力与立场,从此算是真正入了皇帝的眼了。
定国公府再也无法压制乔致和的仕途,当然,他本人也没有因为一时得势,就忘形起来,不但没跟家人耍脾气,有时候定国公世子让他帮着办点小事,他还会出点力,因此定国公反而觉得愧疚了,不许正妻嫡子再压着他,而是把他当成是个助力来培养。一直到定国公去世,世子成了定国侯,他回家守孝,父丧才过百日,兄弟俩就分了家。乔致和只得了一份很小的家产,但他一点怨言没有就搬出去了,当然,连同他的妻子李氏一起。
嫡母陈氏与嫡长兄定国侯,都对乔致和的知趣感到很满意,不再象从前那样忌惮猜忌他了,可李氏却不是这么想的。从大宅院搬到小宅子,从国公府变成了守孝的普通官宦人家,定国侯府在守孝,又无法提拔她娘家父兄了,她是天天都抱怨个没完。乔致和不理她,她就跑去向嫡婆婆陈氏与嫡嫂定国侯夫人冯氏诉苦,可她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那两位贵妇人怎会搭理她?也就是随口应付着,她只好总是往娘家跑。等到三年孝期结束,乔致和想要起复,却迟迟未能得官,李氏的不满就终于曝发出来了。
乔致和起复不顺,定国侯同样也未能顺利重掌军权,乔家声势大不如往昔。他家虽然是楚郡王姻亲,但谁都知道楚郡王是不插手朝政军权的,曾经支持楚王的那一位西北老帅,也病弱在床,从西北回到京城来荣养了。眼下军中最有权势者,要数老帅手下的一位大将,此人却是忠于先帝与当今皇帝的,乃是先帝留给儿子的一张底牌。才几年的功夫,就从不起眼的中层将领跃居为军中第一人,收拢了军事大权,定国侯一脉想要再插手进去,就没以前那么容易了。而不再掌军权的定国侯府,也不过是个寻常勋贵人家罢了。三年间,朝中新旧更替,京城里的官员也换了不少,还有几家人记得乔家曾经有多么显赫呢?
也不知李家是用什么办法,攀上了这位大将的妻舅,结下了姻亲,李家就抖起来了,连定国侯府都不再放在眼里。而乔致和似乎起复失败,李氏本无儿女,不耐烦再与他做夫妻,便坚决地要求和离。她可是打听过了,那位大将军手下最受重用的副将,正打算续弦呢,与李家做了姻亲的大将妻舅有意为她作媒……
定国侯府大怒,放话警告李氏,李氏也不理会,乔致和更是巴不得,两人就此和离了。但他们才和离,第二日乔致和就得了官,还是正三品的职位,李氏差点就没吐出血来。紧接着,那位副将娶了亲,新娘不是她,而大将的妻舅,却忽然消失了踪影,连大将军的夫人也失踪了,大将军本人倒是平静如昔,有风声传出来,说是夫人和她的娘家人做了违法之事,大将军大义灭亲,主动将小舅子送到了官府,又让夫人幽居佛堂礼佛去了,不许再见外人。
李家会攀上这门亲事,为的是权势,眼下姻亲自身难保,李家自然是火速退婚,跟他家断绝了关系。
兴许是他家因此恼了,不知从何处寻到了李家老爷的把柄,告上大理寺,李家老爷不但丢了官,还被押入大牢候审,万一罪名成功,少说也要坐上几十年牢。与此同时,李家大爷也被贬官了,二爷今年秋天原本要赴乡试的,却被发现有不端行为,要被官学逐出门去,科考的资格也保不住了。李氏这才知道害怕,只得回头去求定国侯府。定国侯府哪里会理会她?她只好求到乔致和门上来了。
不过乔致和不打算搭理,她也不敢闹得太过分的。因为现在的李家,已是风雨飘摇,等到李家老爷的案子过审,李氏就算要闹,也来不及了。再说,李家大爷官职被贬,若闹得太难看,他上司闻讯不喜,只怕还要再把他往下贬呢。他们姐弟大约也就是再闹上一会儿罢了。
青云听到这里,便对乔致和说:“虽然他们闹不了多久,但吵吵嚷嚷的也太难看了。我真不知道乔大人你几时变得如此好性儿。”
乔致和笑笑:“我平日的公务就够忙的了,原也没功夫去理会李家的事,若不是今儿她上门来闹,我也想不起来要派人去打听她家到底怎么了,没想到反而打听到些有趣的事。”
青云眨眨眼:“什么事有趣?”
“李家老爷子任职的地方有些特别,正好是在楚郡王的封地上呢。其实文武有别,武将人家为何要与李家结亲?这也是值得商榷的。”
青云有些糊涂了:“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乔致和改了话题,“县主今日来找我做什么?若是想问小曹大夫的事,我只能说他县试与府试都考得不错,院试应该能顺利通过。但若想参加今年的秋闱,还要下苦功夫。”
青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好吧,多谢大人告知了。我是听闻龚大人回京了,想到龚家去瞧姜大姑娘,却不知龚家在哪里,才找你打听的。”
乔致和笑眯眯地道:“正巧,我也要到龚家去,县主就随我来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