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小司骑到陆之昂家的大门口,还没等把车停下来,就看见陆之昂推着单车出来。
陆之昂一抬头看到门边跨坐在自行车上的傅小司,表情在一瞬间起了种种微弱又强烈的变化,而最终还是归于平静,张开口老半天没有讲话,末了才讲出一句:“你在这里干吗?”
我在这里干吗。小司心里想,还真像自己平时讲话的语气呢,而且还和自己一样臭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没什么,路过这里,就过来看看你,这一个月你都关在家里造原子弹吗?”
傅小司有点儿生气地把自行车的铃按来按去的,然后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陆之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家伙就比自己高出半个头了。恨得牙根痒痒。
“没什么……在家里不太想出来。”
“就这样?”
“嗯,就这样……”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生闷气。
胸腔里像是有一个气球在缓慢地膨胀着。每踩一下脚踏板就像是用力压了一下打气桶。气球越来越膨胀。憋得像要爆炸了。
无论怎么样都可以看得出陆之昂心里有事情,就是不太想跟他讲。似乎从小到大这样的情况没有发生过吧,正常的情况应该是陆之昂哇啦哇啦在傅小司身边讲一大堆废话,详细讲述自己一个月来的生活情况,甚至可以包括几点几分起床和这一个月一共买了哪几张CD和哪几本书,如果生活稍微有一点儿挫折就会哭丧着一张脸反复地抱怨。而一般小司都是爱搭不理,一双眼睛茫然地看来看去,偶尔看他一个人讲得太眉飞色舞就“啊”“是吗”地接一下他,免得他太入戏。
而现在……像是对着空气挥空了拳头。
用力地,挥进一片虚空的绵密里。
心里有火没发出来所以就死命地骑车。香樟模糊成一片一片拉长的带着毛边的绿色从身边嗖嗖地向后面退去。因为满脑子都在想着把那小子揍一顿踩在地上解恨的壮观场景,结果没注意在拐角的时候差点儿撞到人。
傅小司狼狈地把车刹住,然后抬起头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和刚刚几分钟之前看过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几乎一模一样。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咦……陆伯伯你怎么在这里?”
夏天的空气让人感觉闷热,像是透不过气来。傅小司也一直在思索究竟应该如何去理解陆之昂的爸爸刚刚说的那句“他妈妈在森川医院……癌症晚期”。
傅小司甚至觉得自己经过了一个漫长的冬眠,懒洋洋地起床,浑身无力,似乎窗外依然是鹅毛大雪,可一睁开眼睛早就是炎炎夏日。
身上热辣辣地痛。像是有什么从皮肤上开始烧起来。傅小司想了想刚刚陆之昂从自己面前经过的神态——面无表情——以及他骑车离开的背影。
白衬衣像一面无风的旗帜。
应该心里很难过吧。可是他看起来还是很坚强。
小司突然觉得很伤心,因为他害怕以后陆之昂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露出牙齿开怀大笑了。想到这里他有点儿慌,于是对陆之昂的爸爸说了句再见,然后掉转车头朝森川医院骑过去。
世界是无声的,浸满水一样的安静。从陆之昂提着一个金属的保温饭盒走出森川医院大门的时候开始。
他抬起头就看到了坐在森川医院大门口路边的傅小司,心里有种隐隐的难过。可是那么多的话堵在喉咙里,到最后也只说了声:“要回去吗?一起……”
“下学期要文理分班了,想过吗?”
——之昂你会和我分开吗?
“不知道,还没认真想,小司你应该学文吧。”
“嗯。这个周末浅川美术馆有场颜泊的画展,你陪我去吗?”
——随便去什么地方散散心吧,让我陪陪你,一个人孤单的时候会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