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一阵,来到一片塘前。汪裘由众人搀着下马,吸了把脸,遂又策马而行。
朱淑真和小红二人在轿内悲泣无言,想起昔日和厉之华一起,遇五个恶人,他一人惩五,又见今日截然反昔,心里愈加难过和嫌憎。刚才轿子被砸翻,小红左腕踒筋,痛不堪言,见自己的小姐痴候恋人三年,人家竟一去不返,不料今日又芳心再挫,每思之倍恸。
朱淑真在空相庵时,度日如年,每常立于庵门,向西踮脚,望眼欲穿。
自她俩离家之后,其父虽得了一千两银子,却仍是兴师动众地寻了两年,又悬出赏银,得报真实消息者,赏银三百两。朱淑真与小红在庵门西望,可巧被一邻人发现,这人回到杭州,立把此事告知朱家,先领了三百两银子才同赴梅溪庵中,将她俩找回。
朱淑真若非还抱一线希望或有小红在侧守护,早就含悲自尽了。这汪家听说朱淑真在尼姑庵中被寻来,立忙打点丰厚的彩礼,又托工部童尚书转信聘婚。朱淑真的父亲见汪家彩礼丰硕,家资豪阔,又有童尚书担媒,哪敢得罪,又恐夜长梦多和诸多不雅外传,劝了朱淑真三日不遂,便自作主张答应了汪家,每日均派多人监守朱淑真,恐她自缢。
小红在轿里极力劝慰朱淑真,朱淑真也发誓再守身一年,若依然无望,辄以死谢命。
两人在轿内正悲悝伤怀,隐听前面人喧马嚣,笙簧并发,想是汪家已快临至,心里更是悲苦,二人皆想还不如永远如此前行最好,走它一辈子。
汪裘在马上叫骂道:“快放炮吹乐。你奶奶得还没歇够!”吹手闻命,复又敲起铙钹,扭脖鼓腮起来。欢快喜氛之中,却隐有一丝余怖意味,没原先那般热烈带劲,显得苍苦之味甚浓。
斯须,行至近处,一时间鞭炮摽响,萧管比亮,唢呐喇叭争鸣恐暗,敲打得鼓烂锣裂,笙箫笛簧被吹得唾由管出,亲友婆众喊笑喧嚷,骡马亦不忌便溺,被众人踏踩得遍地都是。欢声笑语中,又夹杂着大骂和牲畜被打的吼叫声,酒尿菜粪,各位相杂混淆,门口是肮脏一片。
三个小孩嬉闹地跑到轿前,要掀帘闹娘。汪裘大怒,肉掌翻出,登将一名幼童的两枚奶牙打落。仔细看时,被打的不系别者,却是自己的亲外甥。这孩子哪禁得住这掌劲扇?唯吐出一枚牙齿,另枚牙齿却咽到肚里。其他两个幼童吓得早已逃奔,再也不敢嘻耍。
汪裘的姐丈见他把孩子打得口里向外冒血,登时怒骇,趋至近前,挽孩问故。见半颊浮肿,青紫一片,猛地转身,向汪裘呲目喝骂。此时汪裘也有些后悔,被其姐丈骂了两句,也不还口,见他毫无罢休之象,亦不禁大怒,恶骂相还。众人力劝,后又惊动了汪员外和夫人出来,见得汪裘亦满脸肿胀,问及随人,方知途中被人截打。两老货大骂姑爷不该此时争吵,其姐丈才见汪裘受伤,另有多人亦这般模样,方不敢再吵,悻然离开。
汪员外问子伤故,汪裘将诸事简略说了一遍。其父大怒,其母大骂,叫人将此事报于后堂而茶的姑丈,领数百名兵士和家丁前往擒拿;又命众人抬搬嫁夿,安排女方随从入内,挂喜燃烛,等候拜堂。这边遂铺下红席,请新人下轿,帮衬婆娘则抢上来播糠洒麸,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所云。
汪裘的姑丈是余杭县令,为了炫耀,把衙内的皂隶捕快及些护兵也一并捎来,这一闻说妻侄被打,即命令捕快火速缉拿。这群人领命上马,由一人带着,撒欢而去。看其去势,似乎容易得手到擒来。
皮不愚和胡玉正自畅饮,突听那店主叫道:“喂,两位公子慢走,这账钱还未算呢。”
皮不愚、胡玉二人闻言一愣,转头看去,却见那两位少年竟也不知何时入店用饭。心中甚讶,暗想这两人也许是见到平安无事了才敢来此,人家隔间而饮,自己当难发现。
只见那会武的少年一扯同伙,让他不必付账,他那同伙显得甚是羞涩。那会武的少年向店主怒道:“你瞎嚷嚷什么?本少爷有的是钱,却不想付账!这顿饭由那两位朋友垫了,呆会你向他们去要。”说完,掏出一只金元宝,向空中一抛,随后又接住,屡次抛接。
店主见这二人表态不俗,只是敢怒不敢言,便向皮不愚和胡玉两人看去。
胡玉笑道:“店主 大哥,不必担心,这两位朋友的饭钱待会由我来付。”
那少年向店主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店主唯唯应是,只笑不言。
皮不愚道:“我刚才给你的那锭银子可都够?”
店主道:“公子刚才给的饭钱唯够你们二位的。这两位公子的饭钱可多了,吃有四十两。”
皮胡二人闻言一惊,心想:“别说两人吃饭,就是二十人大桌吃饭,也用不到四十两银子。”
店主见他俩好似不信,便道:“这两位公子吃得全部是名菜,喝的也是数十年的陈酿,光一道‘热冻鱼’,就耗费五十个鸡蛋,而且只要蛋清,不加蛋黄;还有一道‘珍珠鱼皮羹’及 ‘酥炸鸳鸯翅’就需二十两,那可是我刚买来的一对活鸳鸯。还有……”
皮不愚听了咋舌,心想:“这两位挺会宰人,这四十两银子都够自己吃用三个月的。”
那少年不待店主把话说完,开口道:“这算什么?我想吃的东西你这也没有,只好拣几样凑合吃,也好为这两位朋友节省些银子。”
皮不愚向胡玉低声道:“胡兄弟,我只装三十多两银子出来,余下的均放在虞将军那。”
胡玉道:“不劳皮大哥,小弟带银尚够。”说完,向店主问道:“你这还有什么名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