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未及栗青反应,他已兀自下车,走到另外一个路口,上了一辆出租车。
半个小时后,七拐八拐地穿行过曲曲绕绕的巷子,傅令元停定在一座老式的院落前,迈上阶梯,抓住门环叩响红漆木门。
侧耳凝听,没多久便有一快一慢十分不一致的两个人的脚步。
门打开,一身水青色旗袍的格格用她的吴侬软语清亮地唤:“傅叔叔。”
稍靠后半步的晏西先瞥了眼高他半个脑袋的格格的后脑勺,才看向傅令元,斯文有礼地称呼:“小舅舅。”
傅令元走进来,关上门,将手中拎着的打包盒交给格格:“拿去厨房,今天照例加菜。”
“谢谢傅叔叔!”格格咯咯咯地笑,哒哒哒地往里跑,边跑边喊,“母后!傅叔叔来啦!”
唇边噙上笑意,傅令元不疾不徐地迈步,侧目,低垂视线看跟在他身侧的晏西:“住得还习惯么?”
晏西的目光也刚从格格身上收住,闻言仰面看他,用力地点点头:“嗯。”
清黑的眸子,和陈青洲几乎一模一样。傅令元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习惯就好。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我下一次来的时候带给你。前些天把你们送来得太着急了,很多东西没来得及准备。”
晏西踌躇着,却是钝钝问:“我……以后是不是也和格格一样,不能再出门去上学了?”
傅令元应声滞了滞,很快勾唇,解释道:“你只是暂时住在这里,等你妈的情况稳定下来就离开。”
晏西眼睛一亮,展开笑颜:“谢谢小舅舅。”
“哟呵,终于又出现了?”黄桑出现在廊下,扯着嗓子便冷嘲热讽,“我都没同意,你丢个孕妇丢个孩子在这儿就走了!”
傅令元笑笑:“抱歉,不方便带她上医院。除了你,其他医生我都不放心。”
“我谢谢你啊对我最放心!真拿我这儿当收容所?”黄桑双手叉腰,说完才留意到晏西在一旁,清了清嗓子,扭头便喊格格,“我后院里晒的草药快去给我翻一翻。”
“遵命,我的母后。”格格从厨房里哒哒哒地跑出来。
这几天没少帮忙晒草药,晏西自然而然随格格同去。
俩孩子不在场,黄桑讲话彻底没顾忌:“真要我手里出了人命你才肯罢休!一次比一次难搞!”
“你不是喜欢疑难杂症?”傅令元轻挑眉梢。
黄桑冷哼:“我又不是妇科圣手。我学得杂,不代表我包治百病!”
“你能怎么治,尽管怎么治,后果我负责。”傅令元勾唇。
“啧啧,你能负责的事儿可真多。”黄桑眼里带讽。
傅令元挂上笑意:“所以我能知道她现在什么情况了?”
“还能什么情况?老样子,反正非常不稳定,而且还是高龄产妇,指不准什么时候就流掉了。”黄桑翻了个白眼,“每天都在屋里卧床,要看自己进去看。”
说罢她转身回去继续忙活自己的事儿,边走边嘀咕:“这都能怀上,还真是活久见……”
傅令元兀自朝某个房间行去。
门没关,他伸手叩了两下门,举步跨过门槛迈入。
傅清辞原本正倚靠在床头看着窗户外面怔怔出神,听闻动静望过来,立时与傅令元湛黑的眸子对视上。
短发太过利索,使得她脸型的消瘦看得特别明显,面色也特别地差。傅令元打量两眼,不禁折眉,唇线抿得直直的。
傅清辞挪开目光,望回窗户外,无波无澜地先出声:“这个大夫挺好的,谢谢。”
傅令元视线一垂,落到她尚不显怀的小腹上:“你自己心里有数?”
头一偏,傅清辞靠上床头的木板:“你不是应该希望我生得下来?这样除了晏西,你手中又多了一个能够制衡他的筹码。”
傅令元轻嘲:“明知孩子会成为我的筹码,你还要生,是恨陈青洲多一些,助我杀了他?还是爱陈青洲多一些,一个晏西不够体现?”
“我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我自己。晏西不是他的儿子,是我的儿子。现在这个孩子还是一样的道理。”傅清辞两只手掌轻覆上肚子,“你不会明白一个母亲的心理。不努力到最后,我是不会放弃的。”
她的表情坚冷,口吻坚定。傅令元盯着,眼前骤然浮现另外一张脸。瞳仁乌乌,表情清冷,口吻与此时此刻的傅清辞同样坚定,说出的话却截然相反,坚定地不要孩子。
眼眸一敛,他晃回思绪,为自己的无用回忆泛一丝自嘲之色,尔后又对傅清辞一哂:“那你好好养胎。你宁愿跟着我的手下走,也不愿意晏西和他碰上面。所以无论怎样,只要有你在,他就永远没机会见到俩孩子。现在他甚至根本活不过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落地,给他多留个种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