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述忽然诡谲地笑了起来,“那要看你能给我什么?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桔年的脸由红转白,她听得懂韩述的暗示,他离得那样近,近得她好像又能听到他极速的心跳声,就像那个夜里。
她按住了愤怒得就要豁出去的唐业。
“那样你就会放我们走?”
药成碧海难奔,那支命运的签文是否预示的就是现在?她遇上了他,在每一个转折的路口。
“是。”
韩述低下头,当着唐业的面,轻轻地把唇贴上了桔年。
然后他对着茫然的桔年,像个孩子那样笑,“我从来都没有吻过你。”
他跟她拥有过世界上最亲密的接触,肢体交缠,呼吸相闻,但是,他竟然从来没有吻过她的嘴。
“我吓唬你们的,我离职了,现在什么都不是,这些事跟我没关系,你们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韩述竟施施然坐回了竹椅。
就这样?
“走吧,我放过你了。但是我不知道别的人是不是会放过他。”
他躺下去,闭上了眼睛,好像他从一开始就是如此,什么都没有发生。
唐业抓住桔年的手紧了紧。
跟他走,还等什么?她身无长物,她的小世界在她心里,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值得带走?
未来如同只存在一瞬的时光隧道轰然打开,桔年回望这个载满过去的小院,她想抓住她的回忆,就如电影里周星驰的“今晚打老虎”在时光隧道前抓住了春天的手。她的记忆已是红颜白发。
她在唐业的牵引下终于朝不可知的未来跑去。
听着脚步声渐远,韩述仍然没有睁开眼睛,风拂着他的脸,这是他喜欢的天气。就好像同样有着徐徐清风的某天,初三毕业的他跟陈洁洁约着一块去打羽毛球,他们骑着自行车,被一对莽撞奔跑的同龄人撞翻在地,他爬起来,看着年少时的桔年拉着那个白衣男孩的手跑过他身边,然后她回头,有着最灿烂的笑脸。他目送他们消失在视线里,拍去了裤腿上的灰尘。
关于这几个人的故事,他设想过无数次的结局,但是现在才发现,也许最应该停顿在这里。
这样也好。韩述在心中的那面镜子里看到了自己。他对他的镜子说:我很好,我会很好。
然后他没出息地开始流泪,他想,就当它是欣慰的。
桔年跟着唐业上了一辆在暗处等待已久的陌生的车子,一路疾驰,穿越整座城市,最后停在了一个人迹罕至的港口。
除了停靠在岸边的唯一一条乌油油的船上亮着盏渔灯,四周一片黑暗。然后,桔年看到除了他们和没有下车的司机,那岸边还有一个女人。
那个一直背对着他们的女人转过身来,打量着唐业,还有他一直牵着的桔年。
那个女人跟桔年年纪相仿,长发在脑后随意地绾了个髻,桔年的存在显然不在她的意料之内,但是她只是挑了挑眉。她很容易给人一种感觉,那就是无论怎样万千的变化,没有什么可以让她乱了阵脚。
就连因一场前路难卜的逃亡而心跳加速的唐业,也和桔年一起,在这个女人面前定下了心。他信这个女人,一如他信另一个人,她会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
“来了?”那女人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如月牙一般,像一只微笑的狐狸。
唐业说:“向总,我有个不情之请”
那女人意会,“你要带上她?”
唐业点头。
“为什么不问我他怎么没有来?”
桔年感觉到唐业抓住她的手,在这个简简单单的问句下微微一震。他顿了顿,话里也带着洞悉的凄凉。
“他死了是吗?从让我走的人变成你开始,我就知道,他回不来了。”
桔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可以想,唐业嘴里的“他”莫非是那个戴着玳瑁眼镜的温和又冰冷的男人?而眼前这个女人,则是手眼通天让他得以脱身远走异国的幕后主使。
“你信不信,他也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他说,假如你没有看到他,就一定会知道他去了哪里。”那女人抬起头,看着已经升到半空中的一轮明月,她不疾不徐,好像眼前不是一场逃亡,而是朋友间闲散的话别。“你们喜欢月亮吗?今天是十四,明天才是满月,但我更喜欢今天的,因为满月的下一天就是残缺,而十四的月亮却还可以等待明天。”
她的问题似乎不需要答案,她从来就是一个自己给自己答案的人。
“走吧,一路顺风,一切我已经为你打点好了,下了船,有人会带你去你要去的地方,哦,应该说‘你们’。别再回来了。”
唐业站在船边。
“谢谢你,向总。”他由衷地说。
那女人说:“用不着,我不是为了你,我答应了滕云的事就一定会办到,他值得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