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千块就是我的命,没有它,我哪儿都去不了。桔年,你应该看到了我留给你的纸条,洁洁有孩子了,她让我带她走,这是我的责任。我也不想永远待在这个地方,所以容不得我选择……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没想过杀了林恒贵,我只要属于我的八千块,其余一分也不拿,可是他不肯,非要跟我拼命。当时太黑了,谁也看不清周围,如果死的那个人不是他,那就是我……难道我除了认命,就没有别的出路,难道我永远都要受他欺辱?我说过的,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呵呵,杀人犯的儿子,长大了也是个杀人犯,你姑妈他们都很有远见。”
“他没死,林恒贵还没死。”桔年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反手用力揪住巫雨的手臂直起身子,“你不是杀人犯,去自首好吗?巫雨,法律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会吗?”巫雨的笑声像哭,“哪里有真正的公道?如果有,我们今天会站在这里?桔年,就算他不死,反咬我一口,抢劫也是重罪。我不想坐一辈子的牢,那样我宁可去死!”
“那你还不走?还待在这儿干什么?我去了林恒贵的商店,他还有一口气,我给他叫了救护车。警察很快就会来,他们会找到这里来的。如果你要走,那就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桔年说到这里,心中已难辨苦辣酸甜。她一直是个在倒霉的境地中相信美好一定存在的傻孩子,也相信人世间自有公道,法律保护善良的人们,然而现在她只求巫雨这个杀人犯的儿子能安然渡劫。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正邪的界限在哪里?谁说好人一定会有好报,恶人一定会有报应,那不过是童话中的谎言。她唯独不明白,如果远走高飞的逃亡已经势在必行,他为什么还要花费跟命一样值钱的时间留在这里。
“我是要走了。可是我们不是说好了,不管去得多远,也要亲口说声再见。桔年,我就是来跟你道别的。我发过誓,也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桔年闻言愣了愣,竟似痴了一般。他和她,究竟谁比谁傻。
“她呢?那她在哪儿?”她梦呓一般地问。
“洁洁?她在约好的地点等我,我答应过她,这一回无论怎么样也不会把她丢下,待会儿就会去跟她会合。”
“去哪里?”
“兰州,我的老家。那里有很多牧民,如果有一天,我们安顿了下来,桔年,你一定要来,塞外风光,牛羊成群,那是我一辈子的梦想。”
“好,好。你走吧……”桔年轻轻推了他一把,前方等着他,有遥不可及的梦想和一个焦急等待的女孩。
巫雨点头:“桔年,你好好保重,我们说了再见,就一定还会再见。”
他站了起来,朝墓碑那边另一条下山的通道走去。
“巫雨!”
他几乎是在刹那间回头。
“我有没有说过我嫉妒她,很嫉妒。”桔年喃喃地说。
她不知道巫雨究竟有没有听懂自己的话。
巫雨说:“你会有你的生活,桔年,你跟我不一样,你应该有个完美的人生,不用冒险,不用担惊受怕……”
“这是你为我安排的吗?巫雨,你给过我选择的机会吗?你怎么知道怎样的人生对我而言是完美的?”
“至少不用像我和洁洁这样。”
“可我宁愿跟她一样。”
她很少说话这么声嘶力竭,也许他惊讶了。
“我喜欢你啊,巫雨,你是装糊涂还是从来都不知道,我一直都喜欢你,一点儿也不比陈洁洁少。”
巫雨回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桔年早知道的,也许她永远不该把这句话述之于口,否则,只怕就连最好最好的朋友这个位置都岌岌可危。然而事到如今,一切还有什么关系?
隔得太远,泪水让她看不清巫雨此时脸上的表情,可是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柔软。
“你从来没有说过。”
桔年失声痛哭,她是从来没有说过,她多么懦弱。然而,假如一切可以重来,他们会不会跟今天一样?
为什么她从来不说,一直到了这种境地。昨夜他们各自做了一个不同的噩梦,梦醒后,一切都已来不及。
“谢桔年,桔年……”那是一个犹疑而困惑的声音,韩述!
桔年心下一惊,他竟也能找到这儿来。
她再也顾不上别的,冲着巫雨催促道:“你快走,马上走……”
“桔年,你今后别再这么傻了……”
韩述已经跑到了桔年身边,看着她一脸的泪痕,一把拉住她:“你怎么回事,他欺负你?”他一边手忙脚乱地用手去擦桔年的眼泪,一边怒视着巫雨,“你们在干什么,桔年,他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