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被黄袍怪变作一只斑斓猛虎,眼睁睁看着前一刻还奉自己为座上嘉宾、国之救星的宝象国文武大臣用看洪水猛兽的眼神瞪着他、乱成一窝蜂救驾,看着变为俊俏英武郎君的黄袍怪假惺惺地愚弄着肉眼凡胎的满朝文武,而自己也只能被侍卫七手八脚的用手臂出的铁链锁起来,关在笼子里。那个昏聩的老国王甚至颤颤巍巍的砸了他一酒碗,以示被“虎妖”蒙蔽的愤恨。
“贫僧不是妖精!那个驸马爷才是!你们看不见吗?”玄奘崩溃的辩解着,可张开嘴发出来的只是一阵又一阵的属于野兽的咆哮。除了招来周遭看守畏惧的眼神与唾骂之外,什么回应都没有。
到后来,玄奘喊累了,只能恹恹地窝在笼子里。
八戒和沙僧会来救我的……吧?这俩平时一个自夸天蓬元帅,一个自诩卷帘大将,照理来说降妖伏魔不在话下。只需再多加忍耐,他们一定可以回来救我?
如果能,那个被他俩降的“妖”又怎会跑来宝象国愚弄国王?莫非他俩降妖不成,被妖给降了?
玄奘很想自我安慰,只是越想越是心虚,蓦地掠过一个念头——如果悟空还在……
阿弥陀佛,那个凶徒,既然早就和他说了断情绝义的话,怎可再念着他?
慌乱半天,眼看着天色渐黑,宫中各处灯火陆续点起。看守的人酒足饭饱,也不给玄奘喂食喂水,自顾自的睡去。玄奘窝在兽笼里,嗓子眼渴得几乎冒烟,所幸白日里听从了阿娘的劝告,多吃了不少斋饭,腹中尚能支持,否则饥渴交加,真是生不如死了。
对了,还有阿娘!
玄奘心中陡然燃起希望,觑着那看守的人睡得正香,便悄悄地用他那硕大的虎掌在胸口的皮毛扒拉,终于扒出了那一纸小小的传音符。唯恐锋利的指爪把那脆弱的符纸撕破,他极尽轻柔的用指甲尖戳一戳传音符,委屈地冲着它轻声道:“阿娘。”
出口的,是一声极具穿透性的虎吼,在空荡荡的院落中回荡不休。
玄奘窒住了。看守人一骨碌坐起身,见他乖乖的趴在笼子里,呸了口唾沫,翻个身又睡去了。
玄奘提起的心缓缓的放下去,这才来得及悄悄的将耳朵贴在了传音符上,入耳的是一阵焦急的质问:“玄奘,你那头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到了虎啸?”
“玄奘,你快点回话!你不是在宝象国王宫里吗?哪里来的老虎,你陪国王去看猛兽了?”
“不对,这个时辰,谁家不长眼的会请贵客看猛兽?”
“难道是不小心把传音符落在了兽苑?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千里传音符我也只有这两张,弄丢了,就再没了。”
玄奘想要解释,可害怕再度惊动看守人,只好闭嘴,耳听着阿娘,越猜越是离谱,不由急得冷汗直冒,陡然听见温娇冷声道:“还是不对!”
“传音符是我儿与我唯一的联络之物,平素定然收藏至密,绝不可能遗落他人之手,除非他人已不在了。”
玄奘瞪圆了双眼,突然意识到事情即将滑向一个无可挽回的局面,他无法阻止,只能绝望地听见自己的阿娘果然含了凛冽的杀气厉声道:“虎妖!是不是你害了我儿性命!”
这世间至为绝望的情形是什么?
是无辜枉死,亦或是,明明将要无辜枉死,所有人——你真心付出的,真心尊敬的,骨肉至亲的——都众口一词你该死?
他们看向你的眼神是那样愤怒恐惧与仇恨,仿佛看着一个不容于世的妖孽。
在他们心里,确实也当你是一个不容于世的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