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阵脱逃在军中是必被斩杀的,亦是重罪,但战败之后被将领带着“撤退”却不会被军法惩处。可事实是什么,经历过城破的人自己心里清楚。
“南平郡府的外城失守,确实是有人犯了大错,可是真正的错处,绝不在一个普通的兵卒身上。”秋景眼底的不忍之色慢慢消失,她转头望向城外,连绵的秋雨仿佛一层灰色的帘幕罩住整个天地,几乎瞧不见远处的江水。
城外还堆着尸体,十来个由吊篮挂下城墙的人正埋头在城外挖坑。
他们要把尸体推下坑,浇上油,焚烧后再填土。
江南多疫病,雨水多的时候尤甚,尸体不能久放也不可草草埋掉。
干这样的活计当然是有风险的,贼寇若是忽然来袭,吊篮又每次只能搭载一人,便意味着大多数人都会死,一般是犯错受罚的兵卒去干。
之前斗殴的两人,受完鞭刑,也被押到吊篮那边,一人拿了一把铲子,垂头丧气地下去了。
这个天气淋雨干活,可不轻松,一个不当心,就可能病倒。
世道艰难,一个人的无辜与否,乃至他的生死都是那么无足轻重。
要说倒霉,大概就是一个平凡普通的人在不好的时候,出现在一个不利的位置,又没法表现出过人的能力,最终被不幸的浪涛卷入其中。
秋景用右手抵着粗粝的城墙,细微的疼痛让人头脑一清。
“吴地的消息传来了吗?”
袁亭愣了一下,他以为秋景要问荆州的战况,毕竟齐军已经跟天授王逆寇遭遇了。
“尚未,不过程将军已经在昨日拔营,正往东进发。”
这是放弃荆州,准备应对吴王的兵马了,显然吴王也不打算继续坐山观虎斗,想要下水捞点好处,但钱塘郡跟荆州中间隔着宁王辖地,宁王还薨了,无论在谁看来都是一块不错的肥肉。
秋景自嘲地笑了一声,现在的情形是她带着人协助荆州军守江夏,程泾川对抗吴军。表面上看起来她更难一点,江湖人桀骜难驯,不能如臂指使,荆州更是几近沦陷,可实质上程泾川的处境更难,如果不能挫败吴王的野心,江南局势会再生变故。
“必须在冬日彻底到来前结束江南的乱局,否则……”
百姓流离失所,饥寒交迫使得他们大批死亡。
人口一失,江南元气再难恢复,不管是秋景通过风行阁跟各路商行盘活的消息网,还是程泾川妄图改变驻这个世道的野心,都将化为乌有。
因为一切变革,都要建立仓禀实、衣食足的基础上。
袁亭犹豫了一下,终是低声问:“不知孟国师身在何处,可否请他去程将军那边?”
“吴王麾下没有像样的武林高手,裘先生留下的人手够使了,且两军交锋,主将的威望很重要。孟国师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即使吴王退去,宁地还有一个烂摊子等着程泾川,他只能靠自己。”
秋景话音刚落,便见远处有十几骑朝着这边而来。
城墙上瞭望的兵卒一声唿哨,所有人抱着兵器爬起来。
“且慢,是我们自己人。”
***
“墨大夫,请用茶。”
墨鲤伸手揉揉疲惫的眉心,冲着风行阁的人笑了笑。
同坐的还有宁道长,满面倦容,风尘仆仆,瞧着完全不像是一个高手。
右侧坐着的几位是衡山派长老,算是荆州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
“逆寇分为五股,在荆州劫掠为患,虽然从南平郡府城逃出去的那些人已经被齐军跟我等尽力狙击,可是天授王大军在之前就有数万分散到荆州各处……”
秋景听着属下滔滔不绝的禀告,挥手制止,站起来冲着众人团团一揖。
“辛苦诸位前辈了。”
“无妨,老夫也没做什么,只是铲除一些武林败类。”
“不错,若无宁道长跟墨大夫,罗教主不会那么轻易伏诛。”
“想不到那天授王,竟然是郑涂!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