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瞬间,我感觉有些恍惚,就像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真实了。在我眼前的所有东西、人都好像是电影画面一样,而且这画面里还有我自己,我亲眼看到我挨了冲过来那个人的拳头,而且被打得向后踉跄了好不步,一下子倒在了满是杂物的角落里。
但我没有喊疼,也没有露出任何惊慌的表情,在倒下之后我立刻爬了起来,然后一言不发地继续挥着刀朝那个壮汉砍过去。
我很确定自己并不是个铁石心肠或者冷血的人,杀生这种事情我做不来,甚至路过菜市场看到有人杀鸡我都会选择避开,尽量不去看那些血腥、残酷的画面。但这一次情况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我就在一旁远远地看着,就像一个旁观者在欣赏一场充斥着血腥与暴力的电影,只是这场电影的主角是我自己。
我没有感到一丝恐惧,我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自己停手,因为这对我来说真的就是一场仅供娱乐的电影,电影中的死亡并不真实,那只不过是一出戏。
所以,我只是看着,静静地看着自己冲过去挥舞着金色的战刀,静静看着自己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地爬起来,并且在第四次挥刀的时候终于砍伤了那个人。
那个人并没有受到太重的伤,疼痛的刺激似乎让他变得更加愤怒了,他就像一头猩猩朝着我扑过来,似乎想要彻底终结我的性命。
我还是面无表情地应对着,用手里的刀。但我想,我可能要死了,因为我很确定我打不过这个人,可我还是没有停手,因为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这些虚假的东西让我漠不关心。
很快,我被那壮汉彻底打倒了,他死死掐着我的脖子,让我完全透不过气。
可我没有被掐死,并不是因为我突然变得厉害了,也不是那个人对我心慈手软了,而是在关键的时候,毛子和警长从帐篷外面冲了进来。老达尔玛还有其他部落的人都在拼命地拉扯着他们,阻止他们进入帐篷,可当这些人看到帐篷里正在缠斗的我和那壮汉时,他们都愣住了。
很快,毛子冲过来把那个死死掐住我脖子的内蒙壮汉抱起来丢到了一边。终于解脱的我并没有松开手里的战刀,刚一脱身,我便立刻挥舞着刀朝着那个壮汉砍了过去。
警长赶紧拦住我,不让我动手。我停了一秒,但接下来我便将目标换成了警长,似乎我只是想杀人,并不在乎要杀的是谁。
警长显然没料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变化,他惊慌地躲了一下,虽然避开了我砍过去的那一刀,但却在慌乱中坐在了地上。
“是我!”
警长大声冲我喊着,似乎是觉得我失去了冷静,认错了人。
但实际上他并不知道,我现在的头脑冷静得很,我认识在场的每个人,也非常清楚我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是不想停下来,想要让这个帐篷里多见一点血,毕竟这是一场血腥、暴力的电影,如果不多来点血,作为观众的我自己肯定会感到失望的。
所以我没有理会他的大喊,继续挥刀猛砍,直到我的刀被另一个人拦住为止。
是林灵!
林灵伸手挡住了我的刀!
更准确来说,她并没有挡住,她只是把胳膊伸了过来,替警长挨了那一刀。
或许是因为我跟那个蒙古壮汉在搏斗的过程中受了些伤,体力也下降了不少,所以这一刀的力气并不大。但即便如此,刀刃还是砍破了林灵手臂的皮肉,血也飞溅了出来,甚至溅到了我的脸上。
林灵……
血……
我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声,紧接着就像有一个巨大的力量在拉拽着我,把我从旁观的席位上一下子拽到了电影之中,回到了身为“演员”的我自己的身体里。
“林灵!”我惊呼了一声,赶紧丢了刀,跑过去看林灵的伤。
之前我并没有觉得那伤口会有多深,但现在我却被那血淋淋的、皮肉外翻的伤口吓得心惊肉跳!可让我意外的是,我心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自责,甚至没有担心林灵的伤势,因为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林灵是不会有事的,她的身体有非常强的恢复力,过不了几天她的伤就会好,甚至不会留下任何伤疤,所以我没必要在意这一刀,我只是觉得那伤口看起来很瘆人,很让人难受,仅此而已。
林灵说她没事,似乎是在安慰我,但我其实并不需要她的安慰。可是几秒之后,我的情绪就变得越来越糟糕了,各种自责、痛苦、愤怒、等等等等的负面情绪开始一股脑地朝我涌过来!我脸上、身上、脖子上还有剧烈的疼痛感,这些东西都让我感到难受至极!
我转头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那把刀,恍惚中,我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并不是语言,更像是一种没有任何实际意思的哼唱,但从这哼唱之中我却能感觉到一个清晰的意思——我可以从这种令人窒息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只要我拿起那把刀,我就能从中抽身,再次回到旁观者的席位上,再次不痛不痒地观看这场电影。
糟糕的情绪快要把我的脑袋挤爆炸了,剧烈的疼痛也让我难以承受,我大喊着、挣扎着,但最后我的手还是伸向了那把刀。
“别动它!”林灵冲我大喊着,抱住我往旁边挪。
我用力想把她推开,还想要去够那把刀,因为我不想再受罪了,我需要解脱。
林灵的力气比我想的要大,我完全挣脱不开,而且警长也爬过来一起把我按在地上,让我根本没办法够到那把刀。
那把刀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我继续撕扯着嗓子大声喊着,拼着命地伸手去够那把刀,但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林灵和警长始终压制着我,让我无法触碰到刀身。
终于,所有的痛苦充满了我的身体、我的大脑。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和一团强烈的白光,就好像有一颗炸弹在我的体内爆炸了一样,随后,一切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