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氏来时,正好就看到屋门紧闭着,刚刚崔薇跟那老大夫进了屋里之后便拴了门,她手里拿着两个鸡蛋,连忙搁了一个进衣襟里,连忙敲起来了门来。屋里老大夫正给崔敬平诊着脉,也不知道是谁,偏偏挑了这个时候过来,崔薇忙朝崔敬平屋里看了一眼,见他人糊糊迷迷的,好歹睁了眼睛,他房间中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才连忙起身出去开门了。有了之前孔氏的事情之后,崔薇是真怕屋里丢东西了,谁料这回一打开房门,竟然刚刚念着谁,这回出现的便就是谁了。
崔薇顿时皱了下眉头,一面挑在门前,冲孔氏道:“二嫂?有什么事儿?”她没有要让开请孔氏进去的意思,孔氏顿时便慌乱的低下头拿手勾了勾耳边的头发,将发丝勾到了耳朵后头,一边面色通红,细声细气的道:“小姑子,娘看到你请了大夫,怕你生病了,所以特意让我过来瞧瞧,你没事儿吧?”她一边说完,一边从胸口掏了只光滑白皮的鸡蛋出来,朝崔薇递了过去:“娘说让我来瞧瞧,也给你带个鸡蛋吃。”
在杨氏心里头只得崔敬平是最重要的,她送一只鸡蛋过来,八成就是给崔敬平吃的,偏偏这孔氏倒也会说话,反倒说是给自己的。崔薇挑了挑眉头,听到孔氏说杨氏看到自己请了大夫,也没有隐瞒,干脆直接道:“三哥生病了,大夫是给他请的,我家里有鸡蛋,也不差这一个,娘如果家里没吃的,便把蛋拿回去自个儿吃了吧。”孔氏目光闪了闪,也没开口说话,刚想说自己要进去瞧瞧崔敬平,那头崔薇便侧开了身子。孔氏忙把鸡蛋放进了衣襟里头,一边拧了裙摆跨了进去,崔薇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一双目光看得孔氏脸色羞红,眼睛中泪光点点,回头便冲崔薇道:“小姑子这可是听了什么闲话,真相信我是那等手脚不干净的人?”
她到这会儿还说这样的话有什么意思,她是不是,自己心里不是最清楚的么,崔薇知道她拿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不过一回拿一些,她心里也不舒服,更何况孔氏这人是崔敬忠的妻子,她并不想去打交道,因此听了她这话心平气和的便道:“二嫂说哪里话?上回我跟二嫂的娘和弟弟见过一回。”崔薇一说到这儿,孔氏眼睛顿时便是一视,连忙道:“薇儿,我那弟弟虽然身体弱些,但为人一向厚道,且我娘不是个难以相处的人,你……”
也不知道这孔氏是想到哪儿去了,难不成她以为自己是瞧上了那孔鹏寿?崔薇心里啼笑皆非,一边也没理睬她,只直接开口道:“二嫂,大哥的袄子是我做的。”她话里的意思孔氏开始时还没听明白,捉摸了半晌才终于回过了味儿来。崔敬怀那袄子是她做了送过去的,而崔薇又见过孔鹏寿,自然看到了他身上穿的衣裳,刚刚孔氏还说自己没有偷过东西,手脚干净,可她做给崔敬怀的衣裳,如何到了孔鹏寿身上?孔氏一句话便打到了自己的嘴巴,顿时脸色羞得通红,也不好意思再留下去,更何况她也心虚,崔薇的目光里像是看出了她上回在这边捞过东西一般,似笑非笑的,看得她心里泛怵。
虽然恨不能立即便拨腿逃出去,可是孔氏想着婆母杨氏的吩咐,却是不敢忤逆,硬是看过了崔敬平一眼,又问过大夫情况,这才慌忙退了出去,竟然是一刻都没有脸再留的样子。所幸她还知道不好意思,若是遇着王氏那样不要脸皮的,像当初她闹着要缎子,最后偷了东西也敢让杨氏帮着绞了一截过去,这孔氏倒是比王氏现在看起来好对付得多了。
崔薇也没有将心思多放在孔氏身上,一边等那大夫开了方子,又留了药,刚数了钱交给他,还没把人送出去,外头杨氏蹬蹬蹬的便冲过来了。那大夫肩上还挎着药箱,一见到杨氏这架势顿时便吓了一跳,他本来就是村子里暂住着的人,哪里不知道崔家闹的事情,这会儿一看杨氏的表情,就知道这对母女恐怕又有得闹了,反正他病也瞧了,钱也拿了,也不想再留下来免得惹上了麻烦,因此忙就与杨氏拱了拱手,打了招呼之后便要走,谁料杨氏一把将他逮住了,嘴里厉声道:“游大哥,我儿子他怎么了?到底是个什么病,也没问个清楚。”
她急得都快上火了,一边回头狠狠的瞪了孔氏一眼,显然是在认为她没用,孔氏被她瞪得有些委屈,吸了吸鼻子,便低垂下头去。被杨氏逮住的游医大概五十岁许,本身年纪大了,身材又并不壮硕,平日里采些药为人看病挣些铜钱糊口罢了,哪里是杨氏这样时常做着农活儿的妇人对手,被她一拉着,胳膊便跟夹了个铁钳子一般,顿时便倒吸了口凉气,迭声道:“崔二嫂,你先行放手!你家二郎昨夜里不过是受了些凉,白天又热了,才有些发热罢了,吃了一副药拿被子捂着褪了汗便好了,没什么大碍……”他话未说完,杨氏拍着大腿便焦急的哭了起来:
“我儿子好端端的,怎么会又热又凉?死丫头,你是怎么照顾你三哥的?”杨氏一听儿子生病,急得都上火了。崔敬平从小身体就好,壮得跟头牛似的,鲜少还有生病倒床的时候,上回他就跑过一回,让杨氏心肝儿都险些碎掉了,如今又听他生病,只觉得这几年崔敬平都走了霉运,一边也顾不得之前崔世福给过她的警告,抬腿就要往里闯:“不行,我要将他接回去,我儿子从来不生病的,如今竟然生病了,也不知你是不是成心的!”
崔薇也懒得理她,一面冷笑道:“我比三哥还小两岁,谁照顾谁娘到底知道不知道,若您要接三哥回去便罢了,哪日不要家里一没住处了,便又将人四处塞!”这句话显然是在不给杨氏留脸面了,去年过年时崔家没房间,崔敬忠没个住的地方,杨氏非要让儿子住到自己这边来,这一住过来崔敬平也不想回去,崔家地方又不宽生,便闹到了如今,杨氏听她这样说,显然就像是在打自己脸一般,顿时梗了梗脖子:“你放心!你家地方再大,老娘也不稀罕,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心疼,免得被哪些个杀千刀起了遭瘟心思的人给害了!”
莫名其妙的便被杨氏扣着了一个害人的大帽子,崔薇心里也有些发火,杨氏自个儿要带儿子回去,现在崔敬平昏迷着,她也没法子,其实昨夜里她心中也有些愧疚,唤崔敬平起来时他便人有些迷迷糊糊的,当时若是先给他煮碗热姜汤喝了驱驱寒,兴许今日里也不会遭一番罪,但她心里虽然内疚,不过杨氏这样一骂,却是让崔薇极为不舒服,看杨氏将人背了出去,一面虎着脸不高兴的样子,想了想也忍了气,将那碗包好了,朝孔氏递了过去:“这是三哥要吃的药,二嫂拿回去给他煎了吧!”
杨氏本来想有骨头的让孔氏不要接这药,不过一想到家中的情景,如今为了供崔敬忠,家里实在是连半个铜子儿都刮干净了,平日一家人省吃简用的,不知有多节约,哪里还有钱给崔敬平抓药,因此便虎着脸不作声,大踏步背着儿子出门去了,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倒是孔氏还有些害臊,刚刚崔薇直接点出了衣裳的事令她现在还抬不起头来,飞快的道了一声谢忙追着杨氏便跑了出去。这几人一走,崔薇心里滋味儿也跟着有些复杂,崔敬平往日里住在家里头习惯了,他一走,倒显得院子里有些冷清了起来。自刚刚大夫来过开始,黑背便一直拼命的叫,后来孔氏来以及杨氏接着又来,更是让它有些暴躁不安,崔薇怕它刚刚咬到那游医,因此将它拴了起来,这会儿等人一走,才连忙将它的链子放开了。
晚上时崔家那边也没传个消息过来,不知道崔敬平究竟好了没有,倒是崔世福过来了一趟,又给崔薇提了几个蓝子过来,听他说崔敬平并没有好,高热没褪。
第二日崔薇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刚穿了衣裳梳洗完,冲泡了一杯羊奶粉喝了,垫垫胃,还没来得及放黑背出去溜一圈儿,外头杨氏又过来了。崔薇一开门黑背便冲她拱起身子,前爪在地上刨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那样子瞧着若不是崔薇招呼着,恐怕随时都会扑上来一般。杨氏瞧着黑背模样,心里也有些泛怵,不敢离崔薇家近了,只站得远远的道:
“薇儿,昨天那药还有没有?你三哥病越来越重了,你到底是怎么给他弄的?到现在还没退烧,人都糊涂了,你再将药给我一些,我给他熬了喝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