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另一侧再无人声,只传来元修明趿着软底拖鞋走动的细微声响。
隔着屏风,元天宇见不到父亲的脸色,却本能地知道自己说话得了父亲的意,语气终于轻快了些:“更何况我们京城华一,有一整个团队,庭见秋那么点伎俩,棋形单薄,手段稚嫩,拆解起来不是……”
元修明眼风不紧不慢地向屏风映出的人影扫过来:“你的意思是,我是靠你们这群孩子,才能下赢庭见秋?”
“我不是……”
“元天宇,要我说几遍,你的棋根本就不成样子。”元修明冷笑,“你围甲赢了几盘棋,又开始自大,得意。围棋吃的是天赋,上天赏什么饭,你就吃什么饭。饭碗,在谢砚之那里。”
提到谢砚之,元天宇脸色骤变,喘息渐急促。
“谢颖这辈子唯一得意的,就是生了个不错的儿子。我哪里下得不如她,娶了个没脑子的女人,生了个没脑子的儿子。”
毛壶冰正从厨房里端一锅炖足一下午的鸡汤出来,闻言,在厨房门口止住脚步。
她不会下棋。
刚和元修明结婚的一两年,学过,但下不好,一输,元修明就用一副“我就知道”的语气,要她别再浪费时间。
生育元天宇之后,她更是再也没有尝试过围棋,甚至单是见到棋盘棋子,都会想起元修明讥嘲的语气,浑身发冷,喉口泛干,感到一阵不适的晕眩。
她不是第一次听到“没脑子”这三个字。
或许是吧。和世界围棋冠军所拥有的、顶级的人类大脑相比,自己的脑子,只够生儿育女,料理家政,洗手作羹汤。
更何况,若非她为了照料夜闹的元天宇,没有察觉到元修明夜半高热,送医不及时,元修明不会听力受损,只能常年佩戴助听器。每当争吵时,元修明举出她照料的疏失,毛壶冰便深深觉得歉疚,愧对他,任他生气发泄。
嗅见手里鸡汤的香气,毛壶冰又重新拼凑起自信心,端正手里的鸡汤,笑吟吟地迎出来,柔声:“修明回来了。”
她比元修明年轻六岁,皮相极美。年轻时是高级酒店里的迎宾小姐,接待前来比赛的元修明时,得知他是世界冠军,华国知名的棋上英雄,满怀钦慕,费尽心思与他结缘。如今虽然她的眼角、额头略生纹路,皮肤黯淡泛黄,一双翦水秋瞳仍与年轻时别无二致,笑时温婉动人。
元修明应一声,似方才当着妻子的面贬损她的事从未发生一样,面色如常地,如一个体贴的丈夫一般,接过她手里的鸡汤,替她摆在餐桌桌面上,又牵过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呵气,低声:“下次这种事,叫王妈做,你的手都烫红了。”
毛壶冰任他亲昵的动作,心头一片软和。
他有时嘴上不饶人,有时却浪漫体贴。她深知元修明能看上没文化没本事的自己,还愿意对她展露温柔一面,已是她幸运万分。她知足,惜福,暗暗盼望元修明觉察到她的忍耐与奉献,能包容她的不足,原谅她的过失,对她关怀更多。
她失望的是元天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