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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出日式料理店,大厦一楼充足的冷气让她清醒了一些,她开始考虑眼前的难题,从这里回到文石公寓,去最近的地铁站要步行一公里,打车回去则要花100多,回家之后呢,还是要面对现实,面对身后的人,所以程雪漫现实地顿足了脚步,转回身看着樊凌宇。
樊凌宇立刻停住,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你先走,我忘了车停在哪了。”
樊凌宇点头,擦着她肩膀走到前面。
熟悉的雪松香氛味道从身后飘到面前,程雪漫慢行两步,等味道淡了些,才低头跟了上去。
坐上车,车子驶过了两个街口,程雪漫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流,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怎么不问我?”
一直沉默不语,表面冷静自持实则狂喜的男人看了她一眼,程雪漫脸上的落寞清晰可见,他知道,程雪漫此刻一定觉得丢脸极了,所以他不想说话,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去追赶质问,然后逼着她出丑吗?
这不是他的目的。
“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不是要死缠烂打追回前女友吗?怎么这好的机会,你却沉默了?”
“没觉得你可笑。”樊凌宇反驳,他语气平静,程雪漫的话让他不舒服,那点因为当面戳破她没有男朋友谎言的快感迅速消失,他听出了她的无奈与窘迫,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以为可以笑着问程雪漫,“你不是说你有男朋友吗?”
他以为可以笑着调侃她,可真的走到这一刻,他发现一切都变了。
他既不能主动出击,让程雪漫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更没有理由站到“受害者”的一方,指责程雪漫说谎。
樊凌宇知道自己什么立场都没有,然后,他的情绪就顺着从没料想的方向涌去,急转直下。
“怎么,那是对我失去兴趣了?觉得我没有男朋友,没有挑战性了?”程雪漫气急恼怒,口不择言,她猜樊凌宇现在心里一定开心死了。
他一定以为自己赢了。
程雪漫想错了,而且她马上就会意识到,在她和樊凌宇之间,从来就没有谁输谁赢这一说法。
“程雪漫,你问我为什么不问,因为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难处。做的不好的是我,是我没办法让你足够信任我,是我没办法做到让你一直喜欢我,可我不知道怎么办。”樊凌宇说完,方向盘一转,车子拐进岔路,停在了路旁,他眼睛已经蓄满泪水,“就算我问你,你会告诉我吗?不会的。”
程雪漫听到樊凌宇抽噎,舔舔嘴唇,心想我还没哭呢,你怎么先哭上了?
“你知道吗?这四年,我每天都靠着回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才能入睡。你说分手,说不喜欢我了,那我就没资格当你男朋友了,可是你走了,你不喜欢了,我不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感情这个东西,不是说没就没的。我不觉得自己多么痴情,我只是忘不了你,也没办法喜欢上别人了。可这算什么呢?生老病死,有人出生就得了绝症,有人出去买个菜,回来就被撞残疾得终身坐轮椅,还有人明明相爱,却因为各种原因必须得分居两地,还有人网上谈个恋爱,就被杀猪盘背负巨债,我爱你,程雪漫,我爱你,虽然得不到你任何回应,可是我不吃亏,我不后悔……这世界上多的是爱而不得,我没觉得把你放在心里这些年,过得有多苦。”
樊凌宇声音哽咽地说,可他觉得还没说完,他现在逻辑混乱,但他知道,他必须得表达出来,“你曾经爱过我,不是吗?”他一边哭一边说,从纸抽里拿出纸,擦掉脸上的眼泪,“对于我樊凌宇来说,这足够了。你微信一直没删除我,那个旧手机,我每天晚上都看看,我觉得你在北京日子过得还不错。毕业之后,我来深圳进了凡境,去研究无人机,就是想有一天,我们一定会见面的。”
“我们确实见面了,你来了,程雪漫,你来公司第一天,我就知道了,你知道吗?当时我在纽约,看到你公司大群里的自我介绍,当时我就打断了会议,跑出去买机票,把所有的行程都提前了……”樊凌宇情绪激动,眼泪决堤一般,他趴在方向盘上,肩膀微微颤抖,缓了一会儿,抬头继续说:“你说再也不会来见我了,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你知道吗,我当时就想,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重新和你在一起。”
街上店铺牌匾灯光特别亮,车又是停在路灯下,车厢内视线很清晰,程雪漫清楚地看到樊凌宇笑了,笑得很凄惨。
“可你骗我,说你有男朋友了,当时我心就死了,可是一见到你,它又活过来了,程雪漫你知道吗?每天能在公司和家里见到你,这对我来说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樊凌宇鼻子又堵了,他去拿抽纸,已经没有了。程雪漫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他右手伸了过来,没有去拿纸,而是抓住了程雪漫的手,她没有松开,樊凌宇左手在身后松开安全带,又从程雪漫指缝里抽过那张纸,低头揩鼻子。
然后他又把额头抵在方向盘上,睁眼看着自己的鞋,心想可真他妈丢脸啊,怎么还哭得梨花带雨的?但程雪漫没有收回去的手,给了他一丝安慰。
他捏捏她的手心,似乎在给自己找一个支点,“对不起。”
这是程雪漫第一次看到樊凌宇哭得这么伤心,再冷心冷情的人,听到别人哭得这么伤心,也会忍不住想安慰的,更何况……
她看他因为哭泣而发红的耳尖,心疼不已,她想,这些年的躲避都是徒劳无功,她还是爱他,一如当年在校园林荫路上第一眼看到他,就难以忘记那样,她爱他,从来没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