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精壮的马上武士,又能令行禁止,协调划一,实属这个时代难得一见的镜兵。
百余骑从远处疾驰而来,到视线内开始降低速度,逐渐放慢,行至老杉树下正好整齐地停住,形成纵横有序的方阵,在原地肃然不动,人与马都是昂然挺立,不发出任何声音,颇有一种严厉肃杀的气氛。
一眼看上去,流云觉得面前这支队伍,仅论质量的话,比起织田信长的马廻母衣,也未尝逊色。战斗力恐怕远远高于木下藤吉郎在横山城的士兵。
相比之下,自己这边只带了十来个家臣仆从,稀稀拉拉很随意地站着,也没个队形什么的,就显得差了很多。
当然,流云这样才是武士家族的常态。
能有一百名训练有素的精锐骑兵,而且可以在织田家领地内横行无阻的将领,倒也不多。
站定之后,最前排中央的骑兵下马向左右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道来。
出现在眼前的,是个身材不算高,但异常粗壮的武士,胡须毛发极为旺盛,达到了令人怀疑存在返祖现象的程度,顶上因为剃了月代头秃出一块,两侧和颔下都是黑森林。
这人身上穿着绣了蓝绿色纹饰的吴服,以及橙红色的羽织,腰间插着一长一短两柄闪闪发光的太刀。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流云便感觉到这家伙好像也跟麾下的亲兵之间存在一股超自然的联系,就跟织田信长似的,只是强度要弱了一些。
这个身材矮壮,毛发旺盛的武士,身份肯定很高级,胸口印着显著的家纹,是一个圆圈里面画了两只大雁。
可惜流云历史知识有限,远远看见了,却不能肯定对方的身份,只是隐约有个猜测。
所以,最终是来客先打招呼的,一开口就是洪亮粗犷的嗓门,跟巨兽的吼叫无异:“老夫乃柴田胜家,想必不用介绍,流云你也该知道。”
嗨,真没猜错,果然是这家伙。
这野兽般旺盛的毛发,这豪壮粗犷的气势,跟后世游戏里面的形象倒是很相符合的。
毫无礼貌的说话态度也在意料之中。
见过这么多不同层次不同领域的人,一上来就直呼其名的,除了信长之外,也就今天这厮了。
对此,流云不卑不亢地回应道:“久仰久仰!鄙人佐佐木流云,好像也用不着自我介绍。”
如此硬朗的原话奉回,柴田胜家听了,不仅不怒,反而微微一笑,有点欣赏的意思——当然,是上对下,长辈对晚辈的那种欣赏。然后他非常自然地顺着话头说了下去:“既然都不用介绍,说正事吧!老夫有个不成器的外甥,叫佐久间盛政的,前些天听了外人的挑拨,居然跑来找你搞什么‘比试’,真是年轻气盛,蠢得不像样子。我是后面才知道这事,马上带人赶过来,就是要抓他回去的!你说这糊涂小子,不就是听人说了个‘织田家第一勇士’的名头吗?有什么好计较的?这种名头是打出来的,不是吹出来的,也就年轻人沉不住气喜欢计较——对了,那小子应该在你这吧?”
流云能听出对方话里有话,却并不在意。只是点点头,说:“名头是打出来的,不是吹出来的,说得太对了!您说的那人,确实在我这里。”
然后回头命令青田坊和黑田坊把佐久间盛政“请”出来。
柴田胜家稍稍弯腰向前欠了欠身,舒展眉头想要做出和颜悦色的样子,只是配合上他浓密的毛发显得不太自然:“我这个外甥,从小被惯坏了,脾气不太好,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老夫替他向你道个歉啦!可别见怪,哈哈!”
“这算个什么道歉的态度……”
——冴子颇为不满地嘀咕了一下。
江口助左卫门立刻惶恐地拦住,小声说:“柴田大人是绝世的豪杰,是织田家的排前三的家老啊!能这么客气的说话,我们佐佐木家已经很有面子了。”
速水清兵卫瞥了一眼,似乎有些不以为然,却什么都没说。
老和尚兴河在旁边站着,感到有点不自在,对织田家的事不太关心。
小和尚随风却悄悄盯着威风八面的柴田胜家看,眼睛一眨也不眨是,表情十分奇怪。只是不知道心里想的是“大丈夫当如是”呢,还是“彼可取而代之”呢?
片刻之后,昏迷不醒的佐久间盛政被搁在担架上抬了出来。
柴田胜家见了,脸上笑意顿时消失,面色瞬间变得铁青,沉声质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小孩子不懂事,也不用教训得这么狠吧!”
流云摇摇头说:“误会了!昨天此人来寻求比试的时候,琵琶湖的岸边忽然出现了一只水里来的妖怪。他想要前去除妖,却不敌反被打成重伤。我设法止住血愈合了伤口,但没法让他醒转过来。”
柴田胜家一言不发皱着眉走上前,伸手搁在佐久间盛政额头上检查了一下,方才脸色稍缓。但话语依然是冷冰冰的:“你说的那个从水里出来的妖怪,现在去哪了?”
流云道:“已经被我斩杀。半截尸身还在西边湖岸上隔了半天,今早才安排百姓处理的。”
柴田胜家低头看着佐久间盛政,又继续质问:“你的意思是,有本事对付得了那妖怪,却偏偏护不住老夫的外甥,看着他被妖怪打成重伤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