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长她两岁的庶姐杨芷。
杨芷刚十岁,穿了件素色银条纱袄子,浅粉色湘裙,乌黑的青丝在脑后绾成纂儿,戴了只小巧的珍珠花冠,显得清爽利落。
杨芷四下瞧瞧没看到人,整整裙裾在杨萱身旁跪下,悄声道:“萱萱,姨娘刚才煮了香薷饮。”
香薷饮能消暑清热,家里隔上三五天就要煮一锅给大家喝。
好端端的,杨芷特意提到这个干什么?
杨萱心中一动,不由仰头看看天色。
此时已经申正,日影有些西移,不像正午时候那般炽热了。
可是谁又规定申正不能发暍?
杨萱毫不犹豫地歪了身子,软软地往地下倒去。
“啊,”杨芷惊呼一声,慌忙唤道:“萱萱,阿萱,你怎么了?爹爹,爹爹快来,妹妹晕倒了。”
晕倒了?
辛氏大吃一惊,哆嗦着便要起身,杨修文已经大步冲到门外,张臂抱起杨萱,急切地唤道:“萱儿,萱儿,这怎么回事?”
杨芷含着泪水语无伦次地道:“我听说妹妹受罚,就过来看看,谁知道才刚跪下,妹妹就摇摇晃晃地倒下了。爹爹,妹妹不会有事吧?”
杨修文匆匆抱着杨萱进屋,小心将她放到罗汉榻上,伸手掐上她的人中穴。
杨萱不想醒,可杨修文手劲实在大,她疼得受不了,眼泪差点流出来了,再装不下去,遂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蕴着泪意的双眸扫一眼面前人影,细细软软地唤道:“爹爹。”
“萱儿,”杨修文松口气,扬声唤道:“松萝,快去请范先生。”
唤了两声没听到有人应,这才想起因为杨萱惹祸,小厮松萝遭受池鱼之灾,刚挨了十大板,想必现下正在直房上药。
杨修文站起身子,打算再去唤人。
杨萱伸手扯住他的衣袖,“爹爹,我没事儿,不用看郎中……爹爹别生气。”
杨修文垂眸,瞧见那白净小脸上楚楚可怜的神情,顿时心软如水,柔声道:“请范先生瞧一瞧,爹爹也放心。”
杨萱松开手,乖巧地点点头。
杨修文出门找人,杨萱长长舒口气,冲辛氏眨眨眼,“娘——”
辛氏已猜出她八成是装的,没好气地说:“闯这么大祸,就该好生揍你一顿长长记性,往后还敢不敢了?”
杨萱默默地答:“还敢!”
可这话却不能说出口,只嘟了嘴,娇声道:“娘,我不想喝苦药。”
辛氏嗔一声:“你若好端端的,就不必喝药,可要身子不济,那就得吃几副药调养调养。”话说完,就见杨萱粉白的小脸蛋皱成了一团。
辛氏不理她,侧头问杨芷,“是你给她出的主意?”
杨芷连忙摇头:“我只说姨娘在屋里煮香薷饮。”
辛氏瞪她,“就你心眼儿多……沆瀣一气欺瞒你爹,这法子头一遭好使,下次没人再相信你们。”
杨芷忙道:“不敢再有下次,还请母亲在父亲面前代为说项。”
杨萱紧跟着摇摇辛氏的胳膊,转换了话题,“待会儿范先生来了,顺道请他看看娘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提起孩子,辛氏唇角绽出由衷的笑意,手不由自主地抚向腹部,“现在哪能看得出来,至少还得过两个月才行。”
杨萱自然知道,因为前世她也曾有过孩子。
从怀胎到分娩,吃足无数苦头,拼着九死一生才生出来所谓的“遗腹子”。
她的儿子叫夏瑞。
刚诞下孩子时,她的婆婆夏太太恨不得把她当祖宗伺候着,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给她滋补,只可惜,婆婆先前对她有多好,后来就对她有多差。
婆家容不了她,她只好撇下孩子住到陪嫁的小田庄里。
原以为,远远地避开京都,避开那个人,她可以在田庄安稳度日,可夏太太仍不放过她,一碗汤要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