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啦!杨超杀死了齐管事!”朱元璋的声音还在静夜里回响着,马家偏院顿时沸腾了,许多屋子亮起了灯,有人大声叫道:“发生啥事儿了?”
“怎么了?半夜三更的别鬼叫……”
“杀人了……是朱八哥的声音,他可不是个没事儿乱嚷嚷的人……”
“快出去看看……”
乡下汉子们平时生活比较平淡,听说出了杀人的大事,一个比一个精神,马家偏院顿时一片混乱嘈杂,不知道多少人在向着外面跑。
“我……我没杀人,我只是砸他一石头而已……”杨超的脑子有点蒙。
朱元璋向着杨超缓缓地走了过去,边走边道:“旁边的两位兄弟,你们要私通澄城张家的事儿只是个小事,就算闹开来也不过挨一通打骂。现在杨超杀了人,杀人抵命,天经地义,你们要是卷进去被定为了同犯,这辈子就全完了……我劝你们站到一边,别来掺和。”
杨超那两个死党在齐管事溅血倒|下的一刻,已经吓得傻了。黑更半夜,他们隔得较远,没看到朱八用肩头撞了一下齐管事的动作,更没有看到朱八踢石头去垫在齐管事后脑下的那个动作,还以为所有事儿都是杨超整出来的,这时只想着撇清,哪里还顾什么死党之间的情谊,两人抱着脑袋往旁边一蹲,大声道:“不关我们的事……”
朱元璋继续走向杨超,冷声道:“杨超,你跟我归案去。”
“归你妈……”杨超大喝一声,双目赤红,又在地上一抓,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再度脱手飞出,向着朱元璋迎面砸来。他现在是豁出去了,反正杀了人,现在除了拼了还能怎么着?如果能再砸死朱八,他连夜逃跑,也许还有个活路,归案铁定是死路一条。
朱元璋早有准备,岂会让他砸中?身子轻轻一侧,让过石头,然后向前一个大步跨到了杨超的面前,本想一拳打在杨超肚子上,但临到出手时,却心念一动,右手自下而上,狠狠地用勾拳打中了杨超的下颚。
杨超正在说话,下颚吃了一拳,下颚的牙齿猛地向上一撞,和上颚的牙齿撞出“喀”的一声,他话说到一半,舌头正好前伸着,这上下牙关一合,半根舌头顿时咬断,鲜血从嘴里“扑哧”一声吐出老远。身子向上一弹,居然向后飞跌了出去,四脚朝天,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双眼翻白,昏了过去。
朱元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对这一拳的力量略有点满意,这具身体在他坚持不懈每晚练拳的基础上,已经恢复到了普通人的力量,比起刚刚转世附身时强得多了。
这时马家偏院里的人已经跑出来了不少,白水王二跑在最前面,他本来就是直爽豪情之人,身上还兼着保镖护院的职责,所以出了事来得最快,手上还提着一个简易的灯笼,这是偶尔巡夜时用的。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现场之后,他只粗粗扫了一眼现场的情况,就一把拎起蹲在地上的两个杨超死党,怒喝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两个死党吓得胆都破了,急道:“是杨超哥……他拿石头砸齐管事……没想到齐管事挨了一石头摔下去就不吭声了,好像是后脑撞了石头……不关我们的事,真的不管我们的事。”
“朱八兄弟,是这样吗?”王二大声问道。
朱元璋沉着脸点了点头:“没错,事情就是这样。我想抓杨超归案,他恶向胆边生,又拿石头砸我,我就随手打昏了他,等他醒过来一问便知。”
这时跑得快的长工短工们都已经围了过来,远处还有人不停的向着这边跑,黑漆漆的田梗边到处是人头涌动,还有许多粗手大脚的农妇也跟着自己的男人跑出来看热闹。
偏院的动静如此之大,当然瞒不过前院和内院,喧哗声蔓延开去,很快整个马家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人命案子。平时在前院和内院才能看到的青衣小帽开始出现,一些马家的直系家丁和家生子也跑了过来。
这些家丁一到,偏院的长工短工们赶紧分开一条通道,让他们进到人群里面来。看到齐管事鲜血淋漓的尸体,家丁们也慌乱了起来,嚷嚷道:“是齐管事死了,偏院这边就是他在管事儿……快去请二少爷来。”
无数个灯笼在黑夜里奔跑,内院那边又嚷嚷成一片,随后有人在黑暗中叫道:“二少爷来了,大伙儿安静……”
只见内院的侧门边钻出六个人影儿,二少爷睡眼懵懂地走在正中间,衣衫不整,显然是急匆匆起床的,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小丫鬟正在手忙脚乱帮他整理衣物,把还没扣好的衣扣一个一个地扣上去,由于边走路边扣,手忙脚乱的,半天也扣不好一颗扣子。在二少爷和小丫鬟的前后左右,有四个家丁,各提着一盏灯笼帮他照亮四周。
这四盏灯笼十分明亮,在漆黑的夜色里十分扎眼,田梗边的长工短工们一起安静了下来,看着二少爷一行人远远走了过来,人群又向旁边分开一条道儿,二少爷满脸不耐地进了人圈,青衣小帽的家丁们推了推旁边的长工短工,呵斥道:“退开些,别挤着了二少爷。”
人群向外面散开了些许,将齐管事的尸体、昏迷的杨超、两个吓傻了的死党、以及沉着脸的朱元璋围在了中心。
“说吧,发生了什么事儿!大半夜的,不让人消停。”二少爷看了一眼齐管事的尸体,眼神中并没有什么惋惜、怜悯、伤心、难过一类的情绪,他为马家管理偏院十五年,没有功劳也有点苦劳吧,但在二少爷的眼里,和一条狗死了也没有多大的分别。
朱元璋皱了皱眉头,用沉稳的语调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从他们决定去澄城打张家的人,到杨超决定告密,再到李初九弃暗投明,他和齐管事来到田梗边抓杨超,杨超狗急跳墙杀了齐管事……这一系列的事情依次讲来,条理清楚,明明白白。
二少爷听完,抽了抽眼角的肉,吩咐道:“把杨超弄醒,我问问他你说的是否属实。”
王二卡住杨超的人中穴,几下摆弄,还真把杨超给弄醒了,可惜这人舌头已断,根本没法说话,咿咿呀呀地吼了几声,指手划脚地对着朱元璋比划了一阵,什么也说不出来。
二少爷十分不耐烦,又转头对着跪伏在地上的两个杨超死党问道:“杨超说不出来话了,我就问问你们,事情是像朱八说的那样吗?”
“是这样的……”那两个死党哪有说谎的胆子,一边磕头,一边将他们今天做过的事详细地讲了一遍,完了哭道:“二少爷,我们猪狗不如,被杨超这混蛋煽动,差点做了出卖马家的事,二少爷您只管责打,我们不敢有半句怨言。但是我们没有杀人啊,杀人的就是杨超一个,和我们两个无关。”他们急于撇清杀人罪,至于出卖马家这种事,一口认下来也顾不得了。
二少爷听完这两家伙的口供,也就再无怀疑,挥了挥手道:“事情搞明白了,来人,把杨超这杀人凶手乱棍打死,让他给齐管事偿命。”
“二少爷,这样做不妥吧?咱们岂不是成了滥用私刑?县令不是正好和咱们不对付吗?这时候切莫给他把柄。”一个穿着长衫,一看就像是管事的中年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对二少爷拱了拱手道:“老奴认为,不妨把他交给官府,反正他犯了杀人罪,官府照样要判他死罪,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原来这个人是前院的大管事,名叫马千九,今年四十八岁,是马家的家生奴,从小跟着马家大少爷马智雄一起长大。马老爷将马家交给大少爷管理之后,这个马千九就成了前院大管事,在马家德高望重,管理着马家前院的所有事务。这次马大少爷去了西安府,担心二弟年少轻狂不懂事,就留下了马千九辅助他。
马千九也知道二少爷最近好像在搞什么事儿,但是二少爷走的是偏院的路子,动的也不是马家的直系家丁,而是让偏院那群长工短工在办事,他就没管。没想到一转眼就闹出人命案子来,他见二少爷又要头脑发热乱下命令,赶紧出来阻止。
二少爷显然也对这个马千九颇为忌惮,毕竟是自己大哥的心腹管事,不好随便驳他的面子,于是用他生锈的脑子想了想,道:“好吧,把杨超捆好,扔进柴房,明天押送到衙门去,让县令治他的罪。”
朱元璋心中暗道:这个马千九倒是老成持重之人,在马家话语权也很大,以后得注意。
这时二少爷又伸手指着杨超的两个死党吩咐道:“把这两个杀才打一百棍,打完之后赶出马家。哼!竟敢出卖我。这次闹出了人命官司,明天上了公堂,县令把这杨超的事儿一审,风声传了出去,我还怎么暗算张家的人?气杀我也。”
几个青衣小帽的家丁拿着木棍过去,把那两人按倒在地一通好打,棍子打在屁股上的声音啪啪啪地响彻夜空。
这时朱元璋突然对着旁边的李初九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上前一步,对着二少爷道:“二少爷,齐管事死了,但偏院的工作不能停,明天开始,咱们这些扛活儿的该听谁的话?”